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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科毕业论文中国文学中佛的印迹

这是我的大学本科毕业论文,今天贴出。

第一章中国文学中佛的印迹

1.1中国小说中的佛:以《枕中记》为例

中国的小说成熟于唐宋时代的传奇,在佛教影响下的唐宋传奇出现了一批以“梦境”为主题的纪梦小说,其中最著名的是沈既济的《枕中记》。

《枕中记》说一个姓卢的书生在一家旅店遇到了吕道士,向他倾诉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吕道士给他一个枕头,让他睡觉。梦中,卢生娶清河崔氏女为妻,并高中进士,由于兴修水利,深得百姓拥护,升为节度使,又开疆拓土,官至丞相。却遭人诬陷,被抓下狱,被贬流放。几年后,被皇上召回,重新任职,并再次官至丞相,子孙满堂,经过几次大起大落的卢丞相想辞官归田,皇上不许,在宣诏时,卢丞相去世。卢生醒来后,发现梦中一切都化为乌有,这时吕道士告诉他,自己煮的黄粱米饭还没熟呢。卢生才明白,一切悲欢离合,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枕中记》启示人们,人世间的宠辱穷达皆如过眼烟云,恍如一梦,正如从这篇文章中引申出的成语“一枕黄粱”“黄粱一梦”一样,名利终归是梦一场。告诫人们人生如梦,短暂易逝,要珍惜眼前,珍惜现在,脚踏实地,淡泊名利,知足常乐,这对于贪恋权钱的人有很好的警示作用,也是该篇能流传千年的原因。

梦境小说在中国古代就有了,比如著名的《庄生梦蝶》,庄子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蝴蝶了,这是朴素的变化观,是中国道家的思想,但是还不够系统,如果仅凭庄周梦蝶这样一个故事,很难写出真正的梦境小说。系统的梦境小说和理论产生于印度,跟佛教的思想有关。

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提出了关于人生的看法,即无常论。他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所以宇宙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没有定相,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中,一切都不是永垂不朽的。“我”也是不存在的,是“无我”的。

佛教认为,人生如梦,所以梦如人生,很难分清自己到底是是梦是醒,当我们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时候,说不清还在做梦中呢,既然是一场梦,那么就不要分清是梦是醒,只管做好做完这个梦罢,给你一个梦,就好好享受它。当梦结束的时候,便结束一切因缘际会,终结刹那光阴,然后轮回转世,重新开始另一段梦,如此循环往复。

佛教还认为记忆与时间也是一场梦,既然我们都是轮回转世的,前世今生有多少失去的记忆?我们又有多少次拿别人的记忆来当自己的记忆?前世今生谁是我,今生来世我是谁?既然没记忆,那就没我,梦都不是自己的,何来我?这就是佛教的“无我”。可以说,《枕中记》受了佛教思想的极大影响,从中可以看出佛教的盛衰无常感,这说明,佛教思想对于唐传奇有很大的影响。

这种“梦境小说”在唐传奇中很多,后来又产生了《南柯太守记》《秦梦记》等文章,《南柯太守记》写法上与《枕中记》有相同之处,通过梦境顿悟到了人生无常,繁华富贵皆是虚妄。但是《南柯太守记》在写法和描写上比《枕中记》更为生动了,显示出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由此我们可见中国小说中佛的印迹比比皆是,佛教思想对于唐传奇有很深的影响,那么其他的文体,比如戏曲中又有哪些佛的印迹呢?

1.2中国戏曲中的佛:以《牡丹亭》为例

《南柯太守记》等在后代流传甚广,留下了“南柯一梦”等成语,明朝戏曲家汤显祖曾经据此改编为剧作《南柯记》,是著名的“临川四梦”之一,临川四梦写了四个以梦为主题的故事,其中最出名的要数《还魂记》了,也叫《牡丹亭》。

说到《牡丹亭》,很多人都知道它是一出中国古典名剧,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的素材其实是来自于佛经的,查德元先生说这个戏曲素材取自佛教名著《法苑珠林》。

查先生说,这个故事记载在佛经中,是高僧说理时举的例子,说的是晋代武都太守公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这个少女对他说,她是前任太守之女,当时曾经见过他一面,对他心生爱慕,却相思不得,阴阳相隔,希望他能来找她,再续前缘。他一连数夜都做了同样的梦,循着线索去找,果真找到了,于是私定终身,两情相悦。但是好景不长,前任太守打扫女儿坟墓的时候发现了蹊跷,就这样,秘密被拆穿了。这天夜里,公子在梦中听见那位少女十分悲切地哭诉说,她才复活,但是棺木被打开,于是只能永别了。

这个故事是宣扬佛教的生死轮回的,本来是个很平常的故事,《法苑珠林》收录这个故事,可不是宣扬爱情的,而是将它放在“邪淫部”,告诫人们邪淫是恶,色欲是祸,所以要禁欲,看了这个爱情故事,再听一段说教,难免大煞风景。但是这个离魂复生的故事却在普通文人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中国文学中很多作品都歌颂还魂复生的爱情,比如唐传奇《还魂记》以及据此改编的元杂剧《倩女离魂》等等,汤显祖看到这一故事素材后,剔除了糟粕以及说教成分,利用该素材写下千古名曲《牡丹亭》,《牡丹亭》中杜丽娘看了柳梦梅的画像,“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第一眼便注定了生生世世,柳梦梅在千里之外也与她心有灵犀。后来杜丽娘相思不得,又得到封建官僚父母的阻挠,便饮恨而去,死去以后再离魂,复活,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查先生说:“作者借以塑造杜丽娘、柳梦梅悲壮动人的典型艺术形象,来揭示展露封建礼教与青年爱情的尖锐矛盾,揭露封建时代婚姻制度的冷酷与虚伪”,赋予了它渴望自由,反封建礼教的积极意义,原本一个普通故事,在汤显祖的生花妙笔下一下子脱胎换骨了。汤显祖的临川四梦的素材大多是来自于佛经。

通过这个事例,我们可以看出,佛经文学为中国文学提供了众多素材,不管是人物还是情节,不管是小说还是戏曲都是如此,通过探索中国文学中佛的印迹,我们可以看出佛经文学对于中国文学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下面便重点以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来论述佛经文学对于中国文学的影响。

第二章佛经文学对于《西游记》的影响

2.1对于《西游记》人物的影响:以孙悟空形象为例

说到中国小说中佛的印迹,就不得不说到中国的神魔小说《西游记》与《封神演义》,《封神演义》虚构了释教(即佛教),道教和截教三大势力,而各方势力中都有能人异者,这些所谓的“能人”大多照抄自佛教神话人物,只不过都被作者改了名字,被中国化了,比如魔家四兄弟,便是来自于佛教神话中的“四大天王”;号称“哼哈二将”的郑伦与陈奇便是来自于佛教神话中的金刚密迹和散脂大将;韦护便是来自于韦陀天神;几位道长,比如燃灯道长,慈航道长都是以佛教中的佛和菩萨为原型。

这里还是就《西游记》来说说自己的看法,《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鲁迅在做《古小说钩沉》的时候说孙悟空来自于江淮神话,他举了《太平广记》中的一个例子,说明孙悟空的原型是“无支祁”,而记载无支祁的《太平广记》则是辑自唐朝李公佐的《古岳渎经》,其作者正是前面写《南柯太守记》的李公佐。鲁迅认为无支祈被大禹锁在龟山脚下,孙悟空则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两者有相似之处。

对此,胡适在《西游记考证》中不同意这个看法,他说,这个无支祁是个什么样子呢?既是淮水之神,理应管理好淮水,为两岸百姓造福,他却结交山妖石怪,发洪水冲毁房屋,兴风作浪,祸害一方,因无恶不作,被大禹锁在龟山脚下,镇压在淮水中,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妖怪形象怎么会是孙悟空的原型呢?如果说白猿猴都是孙悟空的前身,那么《补江总白猿传》《陈巡检梅岭失妻》中的猿猴更像孙悟空,其实,《封神演义》中的“梅山七圣”中的老大是个猿猴,它倒是很像这个猿猴。

那么孙悟空的原型到底是谁?毕竟推翻结论容易,立论就难了,胡适在《罗摩衍那》中找到了神猴哈努曼,说这就是孙悟空的原型,《罗摩衍那》是古印度著名的史诗,里面的哈努曼是个神猴,其原型是印度的长尾叶猴,它的长尾高翘宛如旗杆,孙悟空变幻多端,却常常忘记收起尾巴的情节,使人很容易的联想到长尾叶猴。他们的相似之处很多:比如神通广大,七十二变,腾云驾雾,移山倒海,曾经吃了龙珠粉成为不死之身,武器是一根棒子等等,哈努曼的这些简直与孙悟空如出一辙!并且,胡适还说《西游记》中著名的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也是采取《罗摩衍那》记载的“楞伽城大战”中大闹无忧园的情节,陈寅恪与季羡林都同意此说法。

孙悟空的对手二郎神也有明显的印度痕迹,他的“天眼”即第三只眼来自于印度教主神湿婆的第三只眼,这是一个明显的借鉴举动了,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梵天与毗湿奴斗法,变成各种动物,最后发现了一根柱子,是湿婆的林伽,原来他们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开湿婆,于是两位大神把湿婆奉为最伟大的神,看到这里,你似乎看到了很多《西游记》的情节,比如孙悟空与二郎神争斗,变成各种动物;又比如孙悟空翻到了天涯海角,到此一游,却发现原来是如来佛的手指,“翻不出手掌心”,这些《西游记》中的著名情节都来自于印度教湿婆的故事,佛经显然也引用了很多印度教典籍,那么这些故事再随着佛教文化传入敦煌变文,民间故事,也是可以的,既然二郎神能借鉴印度神话,孙悟空也可以。

所以有的专家说,孙悟空既有无支祈被镇压在山下的遭遇,又有哈努曼的神通广大,显然这是一个结合体。

2.2对于《西游记》情节的影响:幻象、因果与轮回

对《西游记》影响最大的就是《大唐西域记》了。《西游记》中的妖怪是按照地理顺序排序的,而那些地理顺序也是参照的《大唐西域记》,《大唐西域记》还记载了很多印度传说,比如恶鬼假扮神仙吃信徒的故事,启示人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正如《枕中记》一样,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人生如梦幻般虚无,这正如《金刚经》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里《金刚经》体现的正是佛教的“无常观”,万物皆非实有,都如同梦幻泡影,看起来光怪陆离,轻轻一碰,烟消云散,人世无常,谁也无法知道下一秒的事情,所以佛教渲染了悲观的宿命论。

回到《大唐西域记》中的那个故事,恶鬼懂得法术也可以扮作神仙,还居然有人相信他,膜拜他,真是怪哉!《西游记》中多次出现这样的情节,比如金角大王变了一座华美的建筑,把唐僧师徒骗来;黄袍怪幻化成了小雷音寺里的“如来”,其实也是妖怪,而唐僧却发现不了,见到假佛也照拜不误。

除了实体的建筑幻影以外,《西游记》中多次说:“红粉佳人就是白骨骷髅”,即说女人也是假象,里面很多妖怪都会变幻成美女,比如说蝎子精变成了女儿国国王哄骗唐僧,蜘蛛精则变成了七姐妹。对于这一点,不光《西游记》受此影响极深,蒲松龄也受其影响,在《聊斋》中的名作《画皮》便是例子,恶鬼披上画皮就是美女了,蒙骗了那么多愚昧的人,警醒人们要有一双慧眼。

《西游记》中的老鼠成亲故事也很著名,白鼠精抢走了唐僧,要和他成亲,一天后便迫于李靖的压力放唐僧西去取经,这一段让人唏嘘不止,有个佛教故事与之相似,叫做《千年等待》,说一位女子化作石桥为了见心上人一面,五百年只等来一次回眸,这时佛告诉她,那人为了看你一眼,他已经等待一千年了。这个故事和《西游记》中的白鼠精等待唐僧,最后也只换来一日相处异曲同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这里要说的是,老鼠与唐僧的前世金蝉子有过一段情,这里的唐僧前世中的“前世”便是轮回说,这是印度神话的最精髓部分,后来也被佛教所继承,轮回说起源于古印度哈拉帕文化中的转世与灵魂不死之说,在中国民间,轮回说有很大的影响,在民间很多百姓不懂佛教,也不知什么信仰,但是他们一定知道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一定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生受的罪是前世造的孽,对于这些,百姓们早已耳熟能详,他们丝毫不觉得这些话很难懂,这就说明佛教教义早已深深融入中华文化。《枕中记》《南柯太守记》就表现了浓重的盛衰无常的虚幻感以及无法抗拒的宿命色彩。

关于轮回说,在中国文学中也很常见,《三国演义》的前身《三国志平话》中说由于汉高祖杀韩信,阴司判决汉高祖投胎为汉献帝,韩信转生为曹操去报仇;《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与林黛玉前世便是灵石与仙草,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水浒传》中一百零八将便是天上星宿下凡转世,替天行道;《说岳全传》中的岳飞也是大鹏金翅鸟转世,这些都是轮回转世的例子,老百姓也不以为异,对此也津津乐道。一些故事也以轮回作为主题,比如唐代袁郊的《三生石》等。

《西游记》中的轮回转世比比皆是,《西游记》中金蝉子本是佛,被罚下界成为唐僧,历经八十一难,最终成佛,这便是轮回;猪八戒本是天蓬元帅,被罚下界成为野猪,这也是轮回;沙和尚本是卷帘大将,被罚下界成为沙怪,这还是轮回,可以说,《西游记》也是一本轮回小说,现在的穿越小说便主要有两种:时空穿越(基督教神话)和生死轮回(印度神话),这说明了这些生生世世的学说在今天仍然蔚为大观。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很多人认为佛教的轮回思想对于《西游记》是一种思想指导,这是有待商榷的,因为《西游记》很明显是一部披着宗教外衣的世情小说,不像欧洲的宗教神话小说那样恪守宗教原则,所以轮回只是为《西游记》提供了题材,而不是思想。

佛经使得《西游记》的情节大大丰富了,那么《西游记》到底对佛教文化是何态度?是“扬佛抑道”还是“扬道抑佛”?

2.3对于《西游记》思想的影响:扬道抑佛或扬佛抑道?

关于《西游记》是何主旨,历来有不同的说法,有一种说法,是《西游记》贬低道教,认为这些是对明世宗迷信道教的讽刺,嘉靖皇帝迷信道教,还差点被宫女刺杀,但他执迷不悟,不仅对道士惟命是从,还把道士任命为礼部尚书,这种做法让吴承恩很不满,所以《西游记》中的道士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男盗女娼之徒。太上老君,寿星的坐骑都下凡做坏事,连地仙之祖“镇元子”也是尖酸刻薄的势利小人,最极端的例子是猪八戒在车迟国,居然把三清塑像搬到了茅房里面去了,真是太“大逆不道”了!

也有人说《西游记》是一部儒家的经典,显示了儒家的进取精神,佛讲求的是随缘,禅讲求的是顿悟,那么玄奘为何还要锲而不舍地去取经?他应该在长安一个寺庙里苦思冥想,悟个几十年才对,他去取真经,去实践,这是儒家思想。

说的也是,既然孙悟空翻个筋斗云就可以直达天庭,直奔灵山,为何要走万里路,经过几十个寒暑?其实,《西游记》中说明了,要历经万难才能求取真经,直接走捷径是不行的,这就是现代电视剧歌曲中所说的“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修行容易,修心却难,正所谓到了真灵山,也未到心头灵山,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便不能修心,这恰恰是佛法的一个体现,不经历磨难不能成佛。

不过也有一些学者提出,《西游记》是弘扬道教的,讲的是道教的“金丹大旨”,至于对道士的“污蔑”,那是全真教派对正一教派的不满。道家学者李安纲说,西方属金,虚属金,金表示元气。元气生时,容易走失在外,去西天取经,是将元气引回之意,他说《西游记》中蕴含了很多道教术语,不是道家内行看不懂。

这里可以再举一下《封神演义》的例子,《封神演义》中有十余处引用道教经典《黄庭经》,并且都同悟道修真、静心定性联系在一起。道教的内丹理论有出阳神的说法,《封神演义》中也“阳神出窍”的描写,难怪有人说,《封神演义》的作者大概精通炼丹。

也有学者不同意此观点,认为《封神演义》与《西游记》中的确有很多内丹理论,但不一定非要是道士,精通金丹法者才写的出,倘若作者找一本道教典籍参考,也是可以的。《西游记》书中的章回题目多是内丹修炼口诀,书中的配诗大都出自紫阳真人张伯端的《悟真篇》,吴承恩可能是拿了本紫阳真人张伯端的《悟真篇》去参考的。罗贯中不需要穿越回东汉末年就可以写出《三国演义》,因为他可以参考《三国志》《三国志平话》等等书籍,这就是例子。

关于扬道抑佛还是扬佛抑道,客观地说,吴承恩既不偏袒道教也不偏袒佛教,纯粹是增加趣味而写了那些打妖怪的事,如果他只写法师如何吃苦辛劳,那就成了历史游记了,至于有的妖怪是谁的坐骑.这些怕他也没多想,顺嘴就编出来了。吴承恩有意平衡佛道,出现一个佛的坐骑,就再来一个仙人的坐骑,太上老君,寿星,观音,文殊,普贤,弥勒佛,他们的坐骑纷纷下界,连如来的舅舅大鹏也是妖怪,如来竟也成了“妖怪的外甥”!从中可以看出,他对两教都有赞扬,也都有贬低,玉帝,如来佛都一派官僚作风,让人生厌。

关于《西游记》的主旨,我觉得胡适先生说得很好,他说,三教合一,所以各个教徒都可以从中看见自己学派的教义,《西游记》虽然取材于宗教,却并不是弘扬宗教主题。吴承恩要讽刺宣泄,却游戏笔墨,玩世不恭,幽默诙谐地写了这个故事,修行者能从中看出很多修行的道理,一般人也觉得好玩,能当小说看,舍不得放下,这正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胡适说:“《西游记》至多不过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说,他并没有什么微妙的意思,他至少不过有一点爱骂人的玩世主义,这点玩世主义也是很明白的,他并不隐藏,我们也不必深求”。

原来,《西游记》的主题之所以争论极多,根本原因在于它没有主题,取经只是一个线索,主张的其实是三教合一的思想,既宣扬儒家的忠孝思想以及进取精神,又提倡道教内丹修炼,清心寡欲,也崇尚佛教禅宗思想,宣扬佛法无边,鲁迅当年评价《红楼梦》的经典语言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里对于《西游记》也可以做类似的评论,“道家看见金丹采炼;儒家看见奋发向上;佛家看见因果报应,一般读者看了觉得好玩”。说到底,《西游记》不过讲了一个趣味盎然,有声有色的神话故事,说到底,它不过是小说,不要看到太多东西,就像当年被批判的胡适红学思想一样,一部小说不要总是衍生延伸到太多东西,小说就是小说,仅此而已。

第三章印度佛教文学影响的途径与原因

3.1佛教文学对中国的影响原因探析

《西游记》中有玉兔变作天竺公主一节,其实月宫中的玉兔便是来自于佛经文学,是个典型的舶来品,来历是帝释天化作一老夫,让狐狸,猿猴,兔子为他觅食,结果,猿猴靠体力,狐狸靠智力取得食物,唯独兔子空手而归。兔子一气之下,居然投火自焚,帝释天被其感动,便把这只兔子升到了月亮中,成为了月宫玉兔,这是佛经神话融入中国的典型。《搜神记》中很多故事来自于佛经,比如家喻户晓的嫦娥便是来自于佛经,魏晋南北朝时代,广大百姓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佛教给了他们安慰。

但是,佛经传入中国以后,就像器官移植一样是要引发一些反应的,魏晋南北朝时代,战乱频繁,由于佛寺侵占大量土地,隐藏大量劳动力,于是太武帝,周武帝都曾经灭佛,经历几次灭佛后,隋文帝重新确定了佛教的地位,佛教在隋唐又盛极一时,并且吸收了儒教,道教的精华,所谓“三教合流”。

只是,那么多外来宗教,为何佛教对中国影响巨大?为什么基督教影响不大?事实上,基督教在唐朝就传入中国了,叫做“景教”,是基督教中的一个流派,那么基督教为何不在唐宋融入中国文化?为何《西游记》中有佛的印迹,没有基督的印迹?为何孙悟空不拿个十字架做武器?其实,基督教之所以不被中国人理解,主要还是教义方面,它的很多学说,比如“原罪说”“末日审判说”,很多中国人无法理解,没有“轮回说”“报应说”来的好理解,这主要是个文化差异的原因。说到文学方面,这些“原罪说”“末日审判说”很难为中国文学提供人物,情节,思想的借鉴,所以它们与中国文学的关联就不大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佛教与道教在某些方面,比如超脱,节制欲望方面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唐朝才有“三教合流”。在明朝,罗清创立的“罗教”便是把佛教,道教合二为一,由于佛教认为无“我”,道教也认为无我,所以佛道有共同点,故明朝时产生了合二为一的“无为教”。

说到这里,我想说一说鲁迅所说的“吴承恩不懂佛教”,鲁迅在看了吴承恩的诗稿后说吴承恩是佛教外行。的确《西游记》中有很多佛教常识性错误,比如把《密多心经》写作《多心经》,其实“密多”是梵文“到达”之意,不能分开的,这些硬伤显示了吴承恩是佛教外行,但是鲁迅表示,就算他不懂佛经,也可以通过融入笔记志怪小说中的佛教故事来写。

吴承恩懂不懂佛经,这里不再讨论,但是明朝时代,大家对于宗教已经很世俗化了,《西游记》中将观音写作美女,有柳条观音,鱼篮观音等形态,读者并不认为这是对观音的不敬,在“试禅心”一节中,四大菩萨变作一母三女,要招唐僧师徒做女婿,以考验唐僧师徒,其中三个女儿便叫做“真真,爱爱,怜怜”,这是明朝常用的歌姬名,吴承恩大胆地将歌姬名用作菩萨化身名,显示了明朝对于宗教的宽容,也显示了明代市民文化的兴盛,还有一个例证便是源自佛教,表示“女居士”之意的“优婆夷”,在宋明时代变成了妻子的代名词,演变为“老婆”,一直沿用至今,这不正显示了宗教的世俗化?《西游记》中的人情世故其实也很多,所以《西游记》实在是一个披了宗教外衣的世情小说。

3.2佛教文学影响的途径以及中华文化的根本特性

其实,佛教文化本来也是吸收了很多印度教文化而完善的,印度神话中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其神话具有时代性,很多吠陀神话并未消亡,而是进入了婆罗门神话,婆罗门神话演变成印度教神话,有些又进入了佛教神话,层层累积,使得各个时代神话彼此关联。印度教神话的诸神被佛教吸收,在佛教神话中全都“被皈依”了佛门,不过名字就都改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龙八部。

比如“天龙八部”中的二十诸天,即二十位天神,其中有因陀罗(叫帝释天),有梵天(叫大梵天),有湿婆(叫摩酰迦罗,即大自在天,大黑天),有毗湿奴(叫那罗延天,即毗纽天,遍入天),有梵天之妻妙音天女(叫大辩才天),有毗湿奴之妻吉祥天女(叫大功德天),有湿婆之子室健陀(叫韦陀天),有阎摩(即阎罗王)等。可以说,很多印度教的主神在佛教神话中仍然是天神,但是已经变成了佛的护法,难怪印度教徒不待见佛教了。

印度神话最早的阶段是吠陀神话,吠陀神话中国的主神叫做因陀罗(Indra),他是主神,同样也是雷神和战神,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是雅利安人信奉的神,因为北欧神话中,同样是雷神和战胜的奥丁也是主神,但是因陀罗很快就没有了地位,随着婆罗门教(印度教的前身)的开展,所崇拜的神逐渐发生了变化,吠陀神话中火神阿耆尼(Agni)演变成创造神梵天(Brahma),而凶猛异常的楼陀罗(Rudra)演变成破坏神湿婆(Shiva),再加上原先的守护神毗湿奴(Visnu)成为了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神,而原先吠陀神话中的神明大多被保留下来,但是几乎都降级了,比如说“主神”因陀罗,只保留雷神的称号,战神之名被湿婆之子鸠摩罗继承。

那么到了反婆罗门教的佛教时期,情况会如何呢?佛教本来没有神明,后来到了大乘佛教时期,不管是吠陀神话还是婆罗门神话中的神明,一股咯全部继承,但是,还是要全部降级,于是就形成了佛,菩萨,罗汉,伽蓝,护法神的神仙体系,比如说吠陀神话与婆罗门教神话中的因陀罗,梵天,湿婆在佛教神话中分别叫做“帝释天”、“大梵天”和“大自在天”,他们的地位最低,只是保卫佛的护法,这些护法神多是以前印度神话中的神明,佛教经典《法华经》里面就说,在灵山会上,佛讲法,结果天上落下花雨,听讲的天龙八部们都被感动了,全部皈依佛门,这当然只是佛教的一种斗争手段罢了,把对方的经理全部变成了保安。

但是,很多作品都把印度教神话与佛教神话混淆了,比如说著名的奇幻巨作《圣传》,事实上用了印度神话中的因陀罗与阿修罗战斗的故事,取材于吠陀神话的天界设定,但是诸神的名字却都是他们在佛教神话时代的名字(比如帝释天等),印度教神话的情节,佛教神话中的名字,被杂糅起来了。《圣传》传到中国以后影响了很多文学作品,尤其是通俗畅销小说,比如郭敬明的《幻城》,沧月的《镜》等,可以说中国东方奇幻文学大多源自印度神话。由此可见,佛教神话不仅影响了中国古代通俗小说,而且对于现代的通俗小说也有较大影响。

佛教文化之所以广博,还在于不断吸纳其他文化,比如佛教神话中的天女本来长着翅膀,传至中国后,与中国御风而行的飞仙结合,这才有了天女散花,花雨漫天的飞天,这便是佛道文化融合的典型。

这再回到《西游记》上面,前面说到的孙悟空,他既有无支祈的勇猛,变化多端,又有哈努曼的虔诚,忠心,翻筋斗云,所以,中国文化兼容并包,既有直接来自于佛经的,也有佛经化于中国文化而间接影响的。孙悟空既有哈努曼又有无支祈的因素,是一个结合体。

但是也必须要说明的是,为什么中华文化独树一帜,而没有成为印度文化的子文化?这是因为我们在兼容并蓄其他文化的同时,还保留了自己文化的特色,中国神话比较松散,中国的儒家历来也不重视神话,不过即便如此,中国的神话作为“旁门左道”还是对文学有极其巨大影响,比如魏晋的志怪,《博物志》《搜神记》很多便是取材于《山海经》《淮南子》,唐宋的传奇,也大多化用了神话情节,比如《游仙窟》《古镜记》等。《山海经》中的“九尾狐”(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演化为狐妖,更是一直存在于文学作品中,从《任氏传》中的狐女到《聊斋志异》中的美女狐,而无支祁也和哈努曼结合成了著名的文学形象—孙悟空。

从《山海经》到《淮南子》《楚辞》,再到魏晋志怪,唐宋传奇,明清小说,可以说中华文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根,同时,我们也吸收了很多外来的文化壮大自己,所以我们的文化才能延续数千年而不断绝,鲁迅说,拿来主义,拿来,为我所用,也不要忘本,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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