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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寺经幢浸于人间烟火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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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存的古代艺术,许多都存于宗教建筑中。

一方面,由于他们本身就具备宗教属性。如同敦煌的壁画,云冈的石窟,或是某一处寺院的壁画彩绘,原本就出自宗教题材。

而这些艺术形式表达出来的故事,其实也是宗教的具象化表达。

另一方面,宗教的传播也需要更为世俗化。古人的日常生活也被宗教艺术所熏陶,房梁的脊兽是龙生九子,驼碑的赑屃是负重神。

这些从宗教中诞生的艺术,让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地填充了其中的元素。

艺术与生活相融,才能更好地传播。三字经,千字文,都是将训导的言语以有节律的朗读方式排列,让传播的便利得到更大的发挥。

那么我们所知的佛经,又以什么方式达到它的传播效果呢?

01.心动幡动

佛经由于其先天并非诞生于本土,译制后并不能达到很好的传播效果,所以经文并非都以文本的形式出现。

我们所熟知的传播方式有很多,川藏地区流行的转经筒,经幡,让信或不信佛教的人都可以用最简约的方式感受它的内涵。幢幡上书写经文,随着风的摆动,佛经迎风而颂。

但经幡易损,所以到达中原的佛教也会将经文撰写在石头上。

立于大殿两侧的碑刻,也可以烘托寺院的庄严氛围。而由于石头本身的质地,在它表面记述佛经,是保存文献的最佳方式。

但久居“深宅大院”的碑刻,其实并非传播经文的最佳载体。跨入寺院需要门槛,而阅读碑文也显得乏味了一些。

“幢”,它的诞生让经文有了更好的传播载体。幢原本是仪仗中的旌幡,而“进化版的旌幡”则变为了写满经文的石柱。

幢相对于经幡而言,兼具了便于保存和美观两大要素,将经文融于建筑中,所得的效果是非常出众的。

幢除了美观,也兼具传播性,所以它不同于碑刻,而更多放置在来往的人流密集的街道,寺院门外,或是为主人生前歌功颂德的墓道摆件等等,有单幢,也有成对出现的双幢。

经幢很多,但今天要说的这一件,意义非凡。

02.起于佛国

它是杭州地面上最古物之一,静静地立于凤凰山麓。因为有它在,杭州“东南佛国”的地位才得以稳固。

五代二宋时的经幢无数,而幸存至今的梵天寺经幢,成为那个时代的一曲挽歌。

《杭州府志》中记载,唐末,梵天寺初名顺天院。

唐代灭亡后的千头万绪,我们常常归结为“五代十国”,与大一统王朝不同,分裂时期的王朝让中华大地上的审美从统一中分化。

而五代吴越时期,杭州地区的统治者被称为钱氏三代五王,在他们的“任期”内,便如同汉初休养生息一般,保境安民,治下多平和无事。

而与武宗灭佛不同,他们崇信佛教,而又喜好开凿坐像,寺院,佛刹遍布杭州。

吴越王钱鏐派弟弟钱铧将佛祖释迦牟尼的骨舍利塔迎回杭州,而为供奉释迦佛骨舍利,在顺天院内建城南塔,顺天院也因此易名为南塔寺。

而吴越末代国王钱弘俶或许是为了铭记祖辈的功名,他重建了南塔寺,并在南塔寺前建起一对经幢。

“琢鞭来之坚固,状涌出之仪轨,玉削霜标,花雕八面,勒佛顶随求之嘉句,为尘笼沙界之良因。所愿家国恒康,封疆永肃……仍将福祉遍及幽明,凡在有情,希沾妙喜”。

经他重建后的寺院,成为吴越国名震一时的皇家寺院。寺院规模宏大,与同在凤凰山上的栖云寺、圣果寺并称为“西湖东南三大禅院”。

吴越至北宋,南塔寺又以护法神梵天天王作寺名,改称梵天寺。

经幢也由此得名,沿用至今。

03.石造浮屠

经幢,一般多由三个大部分组成,由下而上为基座,幢身,幢顶相组合而成。

幢上所刻也多为经文,修造者信息或意图,搭配文字也刻有佛像,六角与八角形的经幢居多。

这对兄弟形制相同,彼此相距13米,幢身八面,以太湖石凿就。

佛教世界观中,地表被海域分为南瞻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东胜神州四大块陆地,而在海域中心为“须弥山”,须弥山贯通天地,上有梵天,下有地狱。

日月从须弥山腰运行,而由此山外扩,又有九山八海,直至世界边缘,则被称为“铁围山”,这一系列景观谓之“世界”。

而一千个这样的世界被称为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被称为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被称为大千世界。

也就是说,一个三千大千世界中,即有十亿个世界,也就有十亿座须弥山。

经幢则可以被抽象理解为矗立在九山八海之上的——须弥山。

而在这样一座“须弥山”上,都有什么样的雕刻呢?

其实经幢也并非与佛教世界观一一对应,而是更偏向对幢身所述经文典故的艺术化表达。

如下文中一级短柱上的故事,即来源于《大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中帝释天与善住天子的故事。

经幢每一层都有其对应的佛教形象与故事,而经幢这座抽象的“须弥山”,则毫无疑问是一座艺术宝库。

而我们有幸在杭州这座都市得见这千年前的珍馐,只能说是历史的幸运,是杭州城的幸运。

第一级

基座部分,经幢雕刻有九山八海。

九山八海,以须弥山为中心,周围有八大山环绕,山与之山间有海水相隔,总为九山八海。

第二级

束腰下部分,是鼓形圆柱雕环绕幢身的蟠龙。相比于九山八海而言,蟠龙则更为本土化。

五代时期的龙,与后世相比则更为遒劲,而龙的意象被用于次,也是借喻天宫。

第三极

束腰中部,绕幢为十六龛菩萨造像。幢身八面,每面雕供养菩萨两龛,菩萨戴冠,有的双手合十,有的腹前捧瓶,有的结禅定印,有的则持拂尘。

第四级

束腰上部分,幢身八面刻壶门龛,同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像。正面主佛结说法印,比定为释迦佛;隅面主佛结上生中品印,比定为弥陀佛。

第五级

幢身,分别镌刻行书体《大随求即得大自在陀罗神咒》与《大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其文末署明“乾德三年乙丑岁六月庚子朔十五日甲寅日立天下大元帅吴越国王钱俶建”。

这一句话明晰了经幢的创建年代,不仅为建筑断代,也补全了同时期的史料。

第六级

为石仿木结构腰檐,檐下做斗拱(铺作),除转角拱外,每面另加一补间辅作。

檐外又仿木构出飞椽,檐口凿出瓦当滴水,顶部刻瓦、脊、戗兽,再现了北宋初期浙一代的木构建筑。

第七级

为一级短柱,南、北幢所刻各有不同。这一级只有四面,四隅为圆角,正面各开壸门龛,而壶门龛上方伞盖下则雕刻了两尊飞天形象,可见这一级佛像在幢身上是非常重要的。

雕刻中,南北基本相同,但排序有别。其对应关系为:

南东——北西,南南——北北

南西——北东,南北——北南

南幢东面与北幢西面刻有一佛二弟子与一俗家人物。

佛右臂屈肘伸向座侧跪拜者。跪拜者双手合十仰望佛陀。

这里描述的是,《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所述至第七日,帝释、善住及诸天众,奉佛旨前来,为善住天子授菩提记。

南幢西面与北幢东面刻有俗家长者与僧人像。

老人左臂伸拐杖而立,在向跪拜者说些什么。青年僧人仰首观瞻,双手合十礼拜老人。

这里则描述的是,西域僧波利为睹文殊菩萨圣容来到五台山,遇一老人。老人点化波利取回《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便告知文殊之所在。

波利礼敬老人,返回西国取经,至永淳二年携梵本抵达长安。

南幢南面与北幢北面刻有主尊与二侍童、二胁侍菩萨。

女性主尊(北幢为男性,善住天子)为贵妇人装束,为早期帝释天的女性形象。

南幢北面与北幢南面刻有一主二胁侍菩萨。

男性主尊(北幢为女性,帝释天)表情肃穆,雍容华贵,为早期善住天子形象。

双手合十的善住天子与帝释天相当于在佛的两侧拜谒佛陀。头戴幞头的文殊老人为慈祥的汉人面貌,帝释天像则是现存宋代最早的女性帝释天雕像。

第八级

为二级短柱,八面壶门龛,四个正面的龛内刻有上生中品印坐佛,四个隅面龛内刻说法印坐佛,前者为弥陀佛,后者为释迦佛。

第九级

为三级短柱,四面壶门龛,各刻有天王像,披甲,坐宣字形须弥座,四面为四大天王。

这里的天王造像与我们所看到的持琵琶,伞或龙的天王不同。早期的天王像法器多为十字交杵,金刚杵或舍利塔,与我们熟悉的后世形象有许多出入。

东面持国天王,多罗吒;南面增长天王,毗琉璃;西面广目天王,毗留博叉;北面多闻天王,毗沙门。

第十级

为迦陵频伽,俗称妙音鸟。四面各刻一只,人首鸟身,展翅临飞。妙音鸟刻画得栩栩如生,即使过去了千年之久仍然在经幢顶部活跃。

《慧苑音义》云:“迦陵频伽,此云美音鸟,或云妙音鸟。此鸟本出雪山,在壳中即能鸣,其音和雅,听者无厌。”

顶级

为日月宝珠,坐于华盖之上,其结构功能则与我们所看到的浮屠塔刹等等类似,作为经幢的顶点。

04.和光同尘

自改名梵天寺后,杭州城也并非一成不变。

元代,杭城被元兵攻破,梵天寺作为皇宫西南的大型禅院,也难逃塔毁寺败的命运,仅存寺前的南北两个经幢。后来梵天寺也由杭州城内变成了城外,渐渐荒芜破败。

明代,梵天寺重建,慢慢恢复了香火,而清咸丰年间,太平天国起义,战乱使梵天寺再一次被摧毁,唯独双幢独存。

这对经幢看遍了寺庙的毁建,世间的沧桑,虽然饱经风霜,却依然矗立了千年之久。

而如今,梵天寺旧址为幼儿园占用,唯独双幢在时代更迭中还是千年前的模样。

它或许不能再听见寺院中远播的梵音,也不再能看到昔日南宋大内的熙攘繁盛,但于人间烟火中默默对峙,何尝不是另一种存世的姿态。

梵天寺经幢,国内现存第二高的大型石质经幢建筑,当我们从历史的轮回中再次看到它的身影,也不难从它身上窥见千年前的杭城风流。

年6月,梵天寺经幢,由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现如今,这对兄弟不远处就是馒头山社区,而凤凰山这一片街道,也因保护街区的规定,得以延续古杭州的街巷风貌。

无独有偶,或许正是老街的留存,让文化产业也在经幢不远处扎根。

梵天寺早已不是原先那座梵天寺,只有经幢依旧在林木中久久地站着,直到如今。

烟火之中的梵音,最靠近人间的佛国,不声不响的,在风云变幻中遗世独立。

那些历史已经如云烟远去,而穿越时间而来相见的文物,仿佛带着一千年前的聒噪,为我们讲述着繁盛的王朝往事。

广厦万千

这一系列古建筑科普文章悉数华夏的古建珍馐

我们将把你忽略的宝藏,呈现到你眼前。

参考文献:

黄卓娅,《梵音不绝话梵天—梵天寺及其经幢的考证研究》

张兵峰,《杭州梵天寺经幢内部结构初步研究》

赖天兵,《杭州梵天寺吴越国双经幢短柱造像考》

赖天兵,《吴越国石刻佛教造像的造型及组合》

陈从周,《浙江古建筑調查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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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编辑丨禹涵

制图编辑丨禹涵

建模渲染丨禹涵

内容审校丨于一

特别鸣谢

梵天寺经幢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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