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3月,梁思成在美国留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一尊神秘佛像让他觉得不对劲,身体结构、衣服褶皱惟妙惟肖,然而那幅面孔令人极度诧异。
起初,梁思成看到佛像时,欣喜若狂。他在《中国雕塑史》中评价:“佛像的容貌像真人一样,服饰层层叠叠,重和处的褶皱犹如实物,那副东方面孔,在众多展品中,显得格外特别,是一件丝毫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的存在。”
然而伫立良久,梁思成按耐不住的兴奋逐渐褪去,不断增多的疑惑和屈辱却逐渐浮现在意气风发的面容之上。
这尊栩栩如生的东方佛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西方的博物馆中?中华文明的瑰宝,遭受了哪些劫难?
据河北《易县志稿》记载:易县白玉山峨嵋寺八佛洼山洞中旧有72尊佛像,皆为瓷质,又依山建阁,内有三彩瓷罗汉一尊,后为邦人盗去售诸国外。
由此,这尊罗汉像算是找到了一些出处,但是它具体如何被盗卖仍旧不得而知。继续搜寻,终于在一本由德国人写的《中国行记》中,找到了一些他在易县寻找三彩罗汉的经历。
时间来到年,一位叫贝尔金斯基的德国人汉学家,凭借深厚的汉文学功底和大方的出手风格,一时间活跃在中国古玩界,风头正劲,凡他看中的宝贝,无人与其争锋。
他曾听说北京两名古董商向日本人,出售过一尊三彩罗汉坐像。后来,他从日本人寺泽鹿之助口中得知,罗汉象来自易县的深山里。
又经过多方打探,终于确定了具体的位置。可当他来到藏有三彩罗汉的睒子洞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若大的睒子洞内,那还有什么宝贝?仅剩了一尊明代弥勒像和善财童女像,这让他大失所望。
原来在他之前,已经有另一批外国古董商对这里进行了扫荡。他不愿空手而归,便继续在当地打听这批罗汉像的消息。
很快,当地衙门没收了两尊罗汉像的消息传到了贝尔金斯基耳朵里,他欣喜若狂。但在当时,售卖文物是政府明令禁止,而且政府大力打击古董收购商。
尽管如此贝尔金斯基还是铤而走险,去拜会了当地的官员。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冒不起的风险。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贝尔金斯基对当时官场潜规则的谙熟和情况的掌控。
当时新旧政权正在交替,易县这个称呼也从易州刚刚改成。最后的易州知州黄国瑄卸任,由在日本留过学的张肇隆开始主政易县。
一年后张肇隆被尹宏庆接替。领导者频频走马换将,权力尚未稳定就再次易主。这些现象带来管理上的空白,恰恰给了盗窃者机会。这不仅仅在易县,恐怕是当时的中国普遍存在的现象。
书中并没有讲明贝尔金斯基是否与当地的官员进行了交易,并强调在官府那里只看到一堆的碎片,这极可能是他刻意地回避。但是事实上有8尊三彩罗汉像经由他之手流向世界各地。
贝尔金斯基对自己的这一举动颇为得意,他所写的书中,时不时表露出,对罗汉像的保存做的巨大贡献。
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这尊三彩罗汉像,从衣着纹理到面部表情都刻画细致。许多西方学者认定其是唐代造像,是著名的唐三彩。
唐朝自贞观之治以后国力强盛,百姓富足。生前要求锦衣玉食,死后也追求奢华厚葬。唐三彩在当时作为一种入墓冥器,引得达官贵人之间相互相攀比。
上行下效,官风盛行,引得民风纷纷效仿,全国上下流行三彩厚葬,唐三彩陶瓷业一时间蓬勃发展。
虽然三彩在唐朝盛行,但是三彩却不属于唐朝独有。那么这尊三彩罗汉像究竟是不是唐三彩呢?在没有确切的记载之下,争议不断出现。
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的金申提出:这尊三彩罗汉绝非唐三彩,而是辽宋时期的产物。原因有三:
其一,唐三彩是冥器,若是高供于寺庙之上,有亵渎神灵之罪。
其二,盛世大唐,经济发达,佛像多以铜、石等造价高的材质为主,而到了宋辽,国家之间战事频繁,铜作为兵器的材料,成了稀缺之物,佛造像的材质便花样繁多了起来。
其三,最有利的证据是北京门头沟龙泉务辽代窑址出土了数尊三彩菩萨像,胎质和釉色也与易县三彩罗汉接近。而窑址本身离易县不远,又有永定河流经窑址,为运输大型器物提供了捷径,解决了体量巨大且易碎的三彩像能够较多地运送到易县深山这个现实难题。
事实证明金申的推断是对的,经过精确的热释光测年法,将三彩罗汉像的断代定为公元-年,这正是辽宋时期,当时的易州归辽管辖,故称辽代三彩罗汉像。
现如今,这些三彩罗汉,散落在西方各大博物馆中,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庞大的器形体量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赞叹之余,细观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间,或许是他在体味,凡间欲念让本来平静禅悟的罗汉经历颠沛流离的苦难。不知何年何月,才会了结孽运,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