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狮子大部分人的思想已经开始往非洲大草原上飘了。毕竟在我国的小说、传记里既没有王侯将相围猎过狮子,也没有听过哪位英雄好汉为民除害打死过狮子,古往今来似乎中国这诺大的疆域里就不产狮子。但如果连真狮子都没有,那石狮子又是怎么来的呢?对此有人提出了中国的狮子事实上传说中的猛兽狻猊(读音suānní)的说法,这个说法似乎还能间接解释石狮子为什么和真狮子不像的原因。那么事实到底是不是呢?
但可惜真相不止一个,狻猊一词要比狮子出现的早,而狮子又确实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和狻猊有莫大的关联,但最终两者还是分道扬镳了。其中的故事不妨听我一一道来。
“狻猊”一词,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的《穆天子传》,里面说到:“名兽使足走千里,狻猊、野马走五百里。”而在《尔雅·释兽》(该书时间具体不详,但不晚于西汉初)中有也记载:“狻猊如彪猫,食虎豹。”可惜的是两书都没有相关狻猊的形象描述,依能走五百里的特征,食虎豹的性情硬说狻猊是狮子估计就有点难为狮子了。如果排除可能夸张的成分,狻猊有没有可能就是古人见过的狮子呢?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当然这个就有待考古工作者的发掘了。毕竟古时的气候和现今不同,商朝时的河南地区还生产大象呢,至于有没有狮子,咱们不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此时狻猊在人们心目中只能以猛兽论,还谈不上神兽瑞兽,更谈不上摆在门口镇宅辟邪,和狮子未来的地位还有着很大的区别。
最早出现狮子的记载是汉代班固撰写的《汉书·西域传》,乌弋地暑热莽平,其草木、畜产、五谷、果菜、食饮、宫室、市列、钱货、兵器、金珠之属皆与罽宾同,而有桃拔(符拔)、师(狮)子、犀牛。张骞开通西域以后,还出现了”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狮)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的盛况。而其后的《后汉书·西域传》也有记载:“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安息国)遣使献师(狮)子、符拔。”《后汉书·班超传》也记载:“是岁贡奉珍宝、符拔、师(狮)子。”所以从上面看自从丝绸之路打通后,已经有狮子从西域进入了中国。东汉刘珍的《东观汉记》记载:“疎勒王遣使文时诣阙,献师子,似虎,正黄有髥耏,尾端茸毛大如斗。”这里狮子的外貌表述和今人所见基本一致。而”师“的称谓可能来源于当时西域国家的音译,自隋唐及以后才逐渐为师加上了反犬旁。
于此同时佛教开始传入中国,这些关在帝王后花园以供达官贵人消遣的狮子开始交了好运,想想也是,不光形象威武凶猛而且相比较一些本土猛兽的种种行为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典范。况且佛教中又将其视为庄严吉祥的神兽瑞兽。诸如信徒描述佛祖释迦牟尼降生时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惟我独尊”。还有五台山显灵以狮子为坐骑的文殊菩萨。也许正因为狮子身上有这些种种的优点和宗教的加持,从汉朝开始一些帝王陵墓、贵胄坟宅前开始出现了石狮的踪迹。
现四川省雅安县东汉晚期时的高颐墓前石此时的狮子形象相比较后期比较写实,不过增加了中国特有的云气和羽翼,除了用于佛像外,这些石狮在当时往往摆放陵墓坟宅前,和大家熟知的其他猛兽,家畜的石像排放在一起,用以展示身份,震慑邪魅。这可能是中国大地上狮文化的开始。
而我们之前说的狻猊和狮子莫大的关系也就在这段时间发生了,汉朝之后的西晋,当时有文学家和术学家之称的郭璞对《穆天子传》的狻猊做了注释:“狻猊,狮子。亦食虎豹;对《尔雅·释兽》里的狻猊也做了“师子也,出西域。”的解释。其后唐朝的颜师古在为汉书做注时也写道:”师子,即《尔雅》所谓狻猊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郭璞的影响。但可见至少从西晋已经有人将狮子和狻猊划上了等号。
武则天之母顺陵石狮而狮子什么时候从走向了民间,我们不妨依据程张先生《元代石狮趣谈》中的考证:唐朝京城的居民多居住于“坊”中,这是一种由政府划定的有围墙、有坊门便于防火防盗的住宅区,其坊门多制成牌楼式,上面写着坊名字。在每根坊柱的柱脚上都夹放着一对大石块,以防风抗震。工匠们在大石块上雕刻出狮子、麒麟、海兽等动物,既美观又取其纳福招瑞吉祥寓意,这是用石狮子等瑞兽来护卫大门的雏形。现今唐朝坊门几乎没有保留下来,想象不出的可以参照下图这座明朝山东淄博四世宫保的牌坊,虽不可同日而语但很有代入感吧。
明朝山东淄博四世宫保的牌坊唐宋以后,坊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一些朱门显宦人家开始把之前的坊门的样式简化,改造为自家门楼,将石狮等瑞兽雕刻在柱石上摆在大门左右。记录元代地方风俗的《析津志辑佚.风俗》一文中对这一习俗有着明确的记载:“都中显宦硕税之家,解库门首,多以生铁铸狮子,左右门外连座,或以白石民,亦如上放顿。”看到这里估计各位也都恍然大悟,原来看门石狮蹲坐在一个台座上的原因是这么回事。不过由此也可以认定至少从元代起,看门石狮的风俗已经开始了。
而此时狻猊的身份也慢慢开始有了变化,相关“形似狮,性好烟火”性情的赋予使其在其他艺术品领域里展露头角,开始频繁出现在香炉,香薰,玉雕,镇纸等器物上。宋徽宗年间的使臣徐兢在其《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中说:“狻猊出香(即香薰)亦翡色也,上有蹲兽,下有仰莲以承之,诸器唯此最精绝。“这似乎也是狻猊和狮子划清界限的开始。
明朝时期诞生的“龙生九子”说法:“俗传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八曰狻猊,形似狮,性好烟火,故立于香炉。”受这种观点的影响,明代以前,人们倾向于认为狻猊就是狮子,狻猊的形象与狮子非常接近,而之后狻猊凭借龙之子的身份开始趋向龙形化。这种区分,在明、清古建筑的屋脊走兽中很清晰地表现出来了。
故宫太和殿角兽太和殿檐角屋脊上的这十个走兽,依次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行什。其中狮子排第三,狻猊排第六,狮子和狻猊的造型,自然也不一样,象征的意义也大相径庭。可见至此狻猊和狮子已经完全区分开了。
综上所述狮子和狻猊最早从概念上是分开的,但其后有很长一段时期两者逐渐被认知为同一物种,但随着朝代的更迭,人们认知的改变,最终两者还是被区分开来。
当然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现在生活中石狮子和狮子并不相似呢?关于这点,历史就像生了气的姑娘我们也只能猜测其原因,有可能工匠见过当时贵族圈养的狮子不是那么容易,或者干脆就没见过,所以在制作是恐怕不得不发挥想自己的想象力。当然也不排除当时工匠在刻画狮子(狻猊)时追求的就是夸张的表达手法。这也就导致了历代跟狮子相关的雕塑完全都不像狮子,也没一个造型的标准,形态各异。正如后人总结的大致体现为“汉唐时通常表现的强悍威猛;元朝时身躯瘦长而有力;明清时较为温顺;”至清代后狮子的雕刻已基本定型,《扬州画舫录》里的记载:“狮子分头、脸、身、腿、牙、胯、绣带、铃铛、旋螺纹、滚凿绣珠、出凿崽子。”也就是我们今天大多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