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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代的碰撞观六舟东魏天平四年四面玉

玉佛像诞生于佛法鼎盛的时代,传之千年而不朽,又于金石鼎盛的时代中,被金石僧六舟抉发出来。一方玉佛以恰当的身份遇上了两个最好的时代,于是激荡出两个时代的灵光。——鲁九喜

一、六舟和他的时代

Lot六舟东魏天平四年四面玉佛造像拓本

纸本册页

-年间作

35.3×28.3cm×31约0.9平尺(每幅)

鉴藏印:磨砖作镜、海昌释达受六舟珍藏之印、积古斋、叔书父、黄晋、海昌钱镜塘五十以后所得乡贤遗迹记(2次)、虫达、王渔见过、赵之琛印、所白印、达受、释六舟长物、石昌山馆印、海昌佛子达受敬奉、吴汝庚、李兆洛印、予樵经眼、天平玉佛庵弟子达受印、玉庐主人(14次)、海昌钱镜塘藏(2次)、镜塘珍藏、海昌钱镜塘收藏乡贤遗象记、耳园(4次)

估价:RMB2,,-3,,

钱镜塘,原名钱德鑫,字镜塘,以字行,晚号菊隐老人,浙江海宁硖石人,中国书画收藏大家。幼年得其父钱鸿遇之传授,工书法绘画。20岁以后,钱镜塘来沪,开始收藏历代金石书画,独资经营书画,掌握了古代书画鉴别能力,曾多次举办书画展销。数十年来,他鉴别珍藏了历代书画数千件之多,积累了丰富的鉴别经验,成为沪上著名的书画鉴定收藏家。

六舟《东魏天平四年造像册》,纸本竖翻,31开,封面有钱塘胡佐卿题签:“东魏天平四年靳氏四面玉佛艁象脱本”。扉页有阮元、严可均、吴汝庚、冯登府四家题签及六舟自题签,皆用篆隶,款字或短或长,各成面貌。

六舟《东魏天平四年造像册》题封

阮元题签上有“己亥”印,知在年;严可均落款有“道光戊戌秋七月”,即年7月;六舟落款有“咸丰七年五月”,即年5月。后有陈宗彝隶书、吴汝庚篆书题名,陈氏落款有“道光庚子三月”,即年3月;吴氏落款有“道光戊戌夏五”,即年夏。之后,吴荣光观款题于“庚子七月”,翁大年注记题于“道光己亥九月”,何绍基观款题于“道光十九年仲冬月朔”,黄均《古玉佛庵图》作于“己亥三月”,几谷《古玉佛庵图》作于“己亥初夏”,陈庚《沧浪礼佛图》作于“道光己亥”,六舟自记作于“戊戌上元日”,韩崇跋文作于“道光十六年……立秋后三日”,瞿中溶跋文作于“道光戊戌七月”,陈文述跋文作于“道光戊戌元日”,丁璞跋文作于“道光十八年六月”,阮亨跋文作于“道光己亥五月”,申耆跋文作于“道光十有八年小暑”,冯登府跋文作于“道光戊戌冬”,王?跋文作于“戊戌秋九月”,李璋煜跋文作于“道光戊戌春”,仪征三阮观款题于“己亥夏”。

六舟《东魏天平四年造像册》题签

六舟的自记书于戊戌上元日,在年初,诸人题跋也多作于这一年,之后的己亥、庚子陆续有人题跋,可知此册主体成于-年这3年中。六舟的自题签写于“咸丰七年五月”,是他去世的前一年年。从六舟的自记到最后的题签,前后跨度20年,此册应该一直被六舟带在身边。

六舟自书“东魏天平四年四面玉佛像记”

上述稍显繁琐地称引的人和时间,也传递出丰富的信息。先说人,题签的四人中阮元官拜体仁阁大学士,精通经学、金石学;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精通考据、辑校;吴汝庚精于古文,通说文小学;冯登府谙熟金石掌故,长于训诂。诸题跋者亦多长于金石书画、文字训诂。以此可见六舟的交游。再看时间,-年是道光中后期,放在学术史上是乾嘉的余韵,考据学依然盛行,金石学空前繁荣;放在政治史上,则是中西较量的开端,古老的体制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诸人题跋中学术氛围的宁静,往往让人忘记了时代的动荡,但我们如果稍微牵强地把它代入时代,就会愈发觉出这本册页的珍贵来,它有着不染杂质的纯粹。

陈宗彝、吴汝庚分别为《东魏天平四年造像册》题名

当然主角还是六舟。六舟,生于年,卒于年,俗姓姚,名达受,字六舟,又字秋揖,号南屏退叟、小绿天庵僧等,嘉兴海昌(今属海宁)人。六舟6岁丧父,9岁时随母亲去海宁白马庙上香,遇松溪老人,因有慧根,且身体不好,托寺暂住,17岁薙染为僧。一生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先后主持湖州演教寺、杭州净慈寺、苏州沧浪亭、盐官白马庙,主要活动于海昌、苏州、杭州三地。从作品和他人的记述中,可知他兼擅诗文、绘画、书法、治印、刻竹、装裱、鉴别古物、摹拓古铜器全角、修整古器并识读铭文,所以有“九能僧”的雅号。在“九能”中,又以金石为最,阮元有诗说他“又号南屏金石僧”。

对于金石,他好器,亦好拓。严问樵题赠联句说他:“商彝周鼎,汉印唐碑,上下三千年,公自有情天得度”,其自编年谱说:“壮岁行脚所至,穷山邃谷之中,遇有摩崖必躬自拓之,或于鉴赏之家得见钟鼎彝器,亦必拓其全形”。六舟对于金石可谓痴迷,从他的《剔灯图》也可见一二,雁足灯上的文字为青绿所掩,六舟便以针挑剔,有人将他剔灯的情态缩小,画于灯台拓本之内,他虽自己也说“未免孩儿气象矣”,但仍以此赠人,可见性情之坦荡。如果要论六舟艺术的特色,或可说是清空古雅,作字半用枯笔,写出字来有一种呼吸感,恰如他的传拓,用淡墨透出一种通透的灵性;作画创古砖花供,明丽的花卉与古朴的砖器结合,古雅之气扑面而来。

陈庚绘、六舟拓《六舟剔灯图》

二、玉佛像和它的时代

得到东魏天平四年四面玉佛像是六舟金石生涯中的一项重要经历。他在自记中说:“余藏有拓本造像者或铜或石,凡五百有奇,不及尽载,惟玉象甚罕,只藏一本,其佛相未经全拓”。冯登府题记说:“六朝造像所以祈福祝寿往往不屑铸金为之,或(走業)嵌置之深山穹谷,见于金石收藏家甚夥,顾未闻有玉者。此靳氏四面玉造像乃东魏天平四年所作。六舟游古歙得之,询足夸示无穷,其福缘岂浅哉”。由此可见玉象之罕见。

玉佛像底座六舟反刻“金石奇缘”

自记中六舟还说“今得此像已属绝大因缘,故下刻‘金石奇缘’四篆字”,那么,六舟和玉佛像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奇缘呢?

玉佛像底座拓片及所刻文字示意图

时六舟在新安铜鼓斋中拓三代彝鼎,偶然之间在溪中得到一块天然佛座,又听说淳安有人曾经得到一座天然佛像,便萌生了要在溪中寻找天然石佛的想法,可惜未能如愿。又是偶然的机缘,在五明寺得遇传指,又得传指所赠石佛,佛家讲因缘,六舟得遇玉佛像的经过便是印证。六舟在佛像方座四周刻有“道光十六年十一月下旬,海昌菩萨戒弟子六舟达受得于古歙,敬奉于小绿天庵”,可知六舟得玉佛像是在年冬天。

读六舟的题记,便可以明了六舟与玉佛像的奇缘,然而玉佛像上的铭文却仍有难解处,其中“苌命(先卜)爱”,陈文述跋文说“当是长命考寿四字,梵刻造字,亦恒有之”;“用事”,翁大年注记说:“此玉造象为东魏靳氏所造,有名用事者,盖以《史记·屈原传》有曰‘用事者臣靳尚’,即靳氏典故耳”,用事即当权。如此,玉佛像铭文便也明白晓畅了。

达受得于古歙敬奉于小绿天庵永充供养

道光十六年十一月下旬海昌菩萨戒弟子六舟

知人论世,要知佛像亦当论世,铭文将玉佛像的供奉人和供奉目的交代得很清楚,那么,如果回到玉佛像诞生的时代,又是怎样一番情形呢?六舟题记中说:读之可知在玉佛像诞生的年代,佛法在中国传扬的盛景。丁璞在题记中还抄录了天平元年兴佛法诏及东平灵像诏,以见东魏信佛之笃。而这方玉佛像可以看成是东魏那个佛法鼎盛时代的缩影。

三、两个时代的碰撞

我们不得不感叹玉佛像的幸运,它诞生于佛法鼎盛的时代,传之千年而不朽,又于金石鼎盛的时代中,被金石僧六舟抉发出来。一方玉佛以恰当的身份遇上了两个最好的时代,于是激荡出两个时代的灵光。当然,它也不并不是最耀眼的那一方,但是确因六舟的传拓与诸人的题签、题名、题跋而散发出独有的魅力。甚至于杨星曜在跋文中说:“六舟广结善缘,事事辄如意,则自新安得玉佛始”。

杨星曜于《东魏天平四年造像册》后题跋

册页中还有一处值得注意,那便是黄均与几谷的《古玉佛庵图》,它们以最直观的形式,将东魏的玉佛、清代的六舟、见证人佛奇缘的庵呈现在我们面前。黄均画中,苍松翠竹掩映之下,有巨石耸立,石中空,小路逶迤而入,路尽见朱门半露;入户可见穿堂书屋,架上古书数卷,堂前草色盈门,主人宽袍博袖,置书案上,随意翻览;再进有层楼,朱栏素柱,杨柳依依,隐约可见佛像立于中堂,前有长案,似供礼佛之用。几谷画中,近处丛花烂漫;中间苍松矗立,上有古藤缠绕;远处庵门紧掩,可见惟青瓦朱窗,庵墙绵延,入于丛花翠竹之间。读两图,人事物景便历历在目。

黄均、几谷分别所绘《古玉佛庵图》

之后还有陈庚《沧浪礼佛图》,图中六舟身披袈裟,端立席上,面对莲花高台,台上置玉佛,场面清简肃穆,似乎抽掉了两幅《古玉佛庵图》中的故事,人直接面对历史,面对高上的佛法,发自内心的虔诚自然而然地洋溢在脸上,时间不再成为隔绝人、物的存在,消失于会心。

陈庚绘《沧浪礼佛图》

年11月净慈寺住持戒清法师题签

六舟与嘉庆至道光年间长期住持于杭州净慈寺

一方古玉佛,很轻易地挑起了两个时代。

作者简介:鲁九喜,祖籍山东,生于70年代,南开大学毕业。著名金石学家,斋号养山堂、听风楼、后千甓亭。喜读历代金石杂刻,长于鉴赏,于汉魏北朝金石刻辞尤为倾心。书法擅篆隶,篆字取法秦汉吉金古刻文字,又癖嗜《天发神谶碑》,所作奇掘生动,别具一面;隶则杂综汉隶及明清各家,温润典雅。又长于题跋,以乾嘉金石家为楷模,超迈时流,迥异今声。著有《听风楼金石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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