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山夫子庙的青石台阶上,从宋代以来就经历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天下莘莘学子前来膜拜夫子,以求功名利禄者不计其数。夫子洞内的石雕像也被摸得溜光滑圆。“摸摸夫子手,功名自然有;抚抚夫子头,功名属上流;捶捶夫子背,六经全都会;碰碰夫子脸,福禄寿齐全。”民谣传诵在世间,让天下书生怦然心动,百里而来、千里而至者络绎不绝。
于是,夫子庙的香火也鼎盛不衰,成为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一道中原独特的风景。人们把孔子抬上了至高无上的神位,夫子山也成为神灵居住的地方。人们经常在山里山外听到悠长的诵经钟鸣,看到一个睿智老人的高大背影,随着飞云霞雾时聚时散。清末乱世的兵燹最终穿过圣人的叹息,将这里化为戏垣断壁,清军和捻军都只想到自己手中的地盘,早把圣人的教诲抛到脑后。
好在,柏树枯枝逢春依然郁郁葱葱,遒劲沧桑的门楹依然熠熠生辉,湮没的古迹没能阻挡人们祭拜的脚步,勃发的生机却让每一个儒生蠢蠢欲动。沛地鸿儒郭自高也慕名而来。公元年(康熙十三年)的阳春时节,饱读诗书的郭自高从沛地遥然南望,晨曦中的芒砀山在薄雾中金光四射,映照苍穹里一片红色闪烁。迷幻金光在芒砀山项经久不散,他心下疑惑,就跨千里驹一路望金光追来。
亲眼目睹了久负盛名的芒砀山,寻到了夫子山下破败不堪的夫子庙。这是全国唯一一处用孔子名讳命名的文庙,巨大的石廊柱掩蔽在荒草之中,塑金的碎片在腐败的枯叶里若隐若现,只有苍劲的柏树做然挺立。耳边依稀传来琅琅读书声,昔日的繁华和如今的狼藉交织中,郭自高不由得清然泪下。他在避雨洞中夫子像前虔诚地鞠上三个躬,决心留下来整修庙字,光大儒学精神和圣人学说。
说做就做,郭自高开始了艰难的筹措,找官府,说民众,劝儒生。好在,他一呼百应,一时间群起而动,有钱出钱,有カ出カ,夫子山下,郭自高简陋住所里人潮如涌。连远在曲阜的孔子六十七代孙、世袭衍圣公孔毓圻也捐钱送物,亲自撰文《夫子庙记》,并勒碑纪念。不消半年工夫,重修的夫子庙在原址上起死回生,比先前的建筑更为宏大坚固。
大成先师在四大弟子七十二贤的陪伴下怡然端坐。庙里的香火也重新繁荣昌盛起来。郭自高也就留下来陪伴先师,成为夫子庙的主持。这时,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位虔诚的徒弟。有了夫子庙的缭绕烟火和善男信女的祈祷,夫子山也不再寂寞。郭自高是一介儒生,却也喜爱道家佛学来养生润性。
儒家和道家自古颇有渊源,孔子曾问礼于老子,并钦慕他是“龙”一样的人物。可见他对道家的敬仰,应该说,儒家学说中有很多道家的成分,外儒内道历来都是帝王和儒生所禀乘的治国之术和修身之法。佛家传入中土后,不断吸收儒道的精华,完成“汉化”的软着陆,与儒道逐渐互通互融,和谐相处,历来儒雅之士土多外饰儒家,兼顾佛道。
一如李白、杜甫、白居易,又如苏轼、欧阳修、范仲淹,再如王羲之、张旭、郑板桥等等。所以,郭自高自然不例外。以儒家为人处世,以道家修身养性,以佛家净化灵魂。儒家和道家,构筑起大部分中国文人的人格魅力,而再加上佛学,又有了更高的升华。一方面饱读诗书,一方面归寂山林,一方面接济众生,这是郭自高生活里的三个组成部分。
他经常在夫子洞前抚琴高歌,似与夫子对话,灵魂对接。风清气爽,心旷神怡,一曲终了,佁然游走在天上人间,此乐何及?夫子庙西侧,有一块散乱的地基,在那儿虔诚膜拜的信众很多,郭自高疑惑中让两个徒弟前去打问。原来这里旧有观音阁,始建于明代,里面供奉着南海观音着萨,五台山文殊菩萨,峨眉山普贤菩萨。
当地信众朝拜三位菩萨,崎仰三山需穷年累月,便将这三位菩萨请在一起,额曰:“观音阁”在拜见圣人的同时叩拜三位菩萨,身心受益。于是,夫子庙主持郭自高凭着内心里一点佛缘,再次化缘募捐,众人拾柴火焰高,观音阁很快拔地而起。菩萨保护着圣人,圣人光照着菩萨,他们又一道护佑着黎民众生,营造着方神圣的信仰和安宁的心灵,这,是夫子山的造化。
山中无甲子,树叶青黄一年去。随着时光不断地流近,郭自高老去,归隐在夫子庙东边的山坡上,他的徒弟也渐次老去,依偎在师傅的周围,成品字形状的三座儒塔,穿越岁月的烟云,见证着师徒间的深情厚谊。既然生在起,死时又怎背相离?能侍奉着圣人聆听六经真谛,能陪伴着菩萨欣闻佛语梵声,有夫子山坚硬磐石相拥,也应该笑慰于九泉了。
三座儒塔相映成趣,五层砖垒,看它的建制雕刻,却形似佛塔,栩栩如生的《西游记》人物都跃然塔体,神兽、仙鸟、琴烛、花竹无不活灵活现。再看似有道家风范,闲淡的虫草花鸟,飘逸的楼台亭榭,悠闲的田园生活。三教合流在这三座凝固的音符上自然地流泻下来,犹如醐灌顶一样,让中华文明深厚的积淀管窥斑。
中华文明在世界四大文明中独自得以延续,来自它的兼收并蓄。从塔上就可顿悟,曾经主宰这华夏子孙的释、儒、道是这样和谐共处。而和谐共处,正是人类发展的根本基调。一切叱咤风云的英雄,都随着无情的历史湮没,所有丰功伟绩的争斗慢慢幻化成废弃的故纸堆,而一介书生的孔子、留下的传世经典却万古弥香。
他是旧有封建领主最后一位思想家,看惯了血腥杀戮、礼乐崩坏而忧心如焚,列国游走;他又是新的封建领主建立大一统国度的第一位思想家,他的学说滋养了漫长的封建王朝持续前行。他的思想闪着永恒的人类思维和智慧光辉,而被全球推崇备至,他当之无愧。所以,借助孔子精神学说带来的影响,芒砀山的夫子庙成为了千古流传的人文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