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师在江都住了不久,便辞晋王,回到天台山。当时沿途吴越百姓,清扫街道相迎。县令、州牧都树幡华迎接和欢送。
智师所居的修禅寺,已荒废12年,人踪久断,竹树成林。智师回来时走到半山,忽见一位老僧,须发雪白,拄着锡杖相迎。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待走到近前,那老僧忽然隐而不见。圣僧尚在迎候,况普通人呢!
智师爱林泉之乐,常常负杖闲游,像在吟叹道:“我虽在嘈杂的人群间,也没有忘记过山野之乐。静幽幽的深谷,快乐宁静的夜晚,能自照心灵,岂非乐事啊!”
后来有一夜,明月照在床上,智师独坐说法。连续很长时间,好像有人向他请教疑难。侍者智曦第二天一早问他:“未知大师昨夜有何因缘?”智师答道:“我起初梦见大风忽起,吹坏宝塔。接着,梵僧对我说:‘机缘如柴草,照用如火,傍助如风。这三种都已齐备,化道才行。华顶那夜,我已作影响;现在机用将尽,傍助也已停息,特来相告您!’我还看到南岳大师和喜禅师,命我说法。我想了想,说道:‘我对各种法的义理,大多是自己研学的心得;只有三观三智的义理,最早是从南岳大师面受而后开说。’说完,南岳大师对我说:‘他方净土,很早就等着你去。你有因缘,应当前往。我们相送你。’我下拜答允。这是死期已至。我回忆年少时之梦,当死在这里,所以每次都很高兴回到天台山。今已得冥告,势必不久当死。死后你们给我安葬在西南峰所指之地,尸体四周累石,坟穴上种植松树,立二座白色的塔,使人见了,发菩提心。”
又过不久,对弟子说:“商人临走时寄托金钱,医师去时留下药物。我虽不才,但对学那些只有狂慧,不发精进的人,感到可悲。当即口授《观心论》,出口成章疏,不加修改。《观心论》另见专本。
当年十月,晋王人京朝觐,回到江都,派高孝信人天台山奉迎智师。智师便将所用什物,施舍给贫穷僧人,在山下立上木桩,又画出寺院的图纸式样,嘱咐僧众:“这座寺址,就在我眼前;寺宇建成,在我死后。我来不及看到它的建成,你们会看到它的。后若建寺,一一按照我绘的图样。”
02:27弟子们怀疑问道:“这一带山涧险峙,有何因缘力量能建成寺?”智师答道:“此非小缘,乃是王家所办!”众人听了,互相猜测:或说是姓王之王,或说是天王之王,或说是国王之王,喧喧议论,无法决断。今日事已应验(国清寺已建成),方知智师所说,应是帝王之王。
标定寺基之后,智师随高孝信下山。行到石城(今新昌大佛寺),便称有病,对智越说:“大王召唤我来,我不负言而来。我知命当终此,故不必再前进了。石城是天台山西门,大佛(指弥勒石佛)是未来之佛。这里环境很好,我当最后用心修持。衣钵道具,分为两部分:一分供奉弥勒,一分供羯磨用。”说完,右胁西向而卧,只念弥陀、般若、观音。
侍者奉请服药。智师说:“药物能除病、留残年吗?我病不与身相合,药何能除?残年不与心相合,药何能留?智睎你过去听说过哪些经?《观心论》中所讲的是些什么?别让医药之事扰累你了!”侍者又请吃斋饭。智师说:“非但步影能作为斋,内无能观之心,外无所观之像,心缘一致,这才是真斋。我活着,则毒器(指贪瞠痴三毒)多所劳作,死了才是休养生息的乐事。世间的情况就是如此,不值得多叹息。”当即口授遗书,并手书四十六字,告诉弟子说:“这莲华香炉和犀角如意(讲经时手执之物),原是大王所赐,今仍奉还大王,作为留别纪念。愿大王芳香不穷,永保如意!”手书(见别本)也亲自封好。
智师又让弟子取出他的三衣一钵,洒扫清净,令弟子同念唱《法华经》和《无量寿经》,作为最后闻思。听《法华经》毕,赞叹道:“《法华经》是法门父母,慧解由此而生,本与迹旷大无比,微妙难测。我四十多年蕴藏着,知谁可传,只有我明白,其他人都不知道。今日正如钟子期死,伯牙绝弦破琴;郢人死,匠石不再运斤(斧)的情况相似啊!”听《无量寿经》毕,赞叹道:“四十八愿,庄严西方净土,华池宝树,易往的佳处却无人去。就是当人火车地狱的见了,能改悔的,也能往生;何况戒慧熏修,行道得力者,实功不唐捐!梵音声相,实在不是诳骗人的。”当唱经时,吴州侍官张达等五人陪伴,只见大佛增大一倍,石像光明满山,直照房内。诸僧或得瑞梦,或见奇相。他们虽居住在各处,但却同时发生。
唱经毕后,智师索香汤漱口,说:“十如(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四不生(诸法不从自生、不从他生、不从共生、不从无因生)、十法界(佛界、菩萨界、缘觉界、声闻界、天界、人界、修罗界、饿鬼界、畜生界、地狱界)、三观(空观、假观、中观)、四无量心(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四悉檀(世界悉檀、为人悉檀、对治悉檀、第一义悉檀)、四谛(苦、集、灭、道)、十二因缘(藏教思议生灭十二因缘、通教思议不生灭十二因缘、别教不思议生灭十二因缘、圆教不思议不生灭十二因缘)、六波罗蜜(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每种法门融摄一切法,都能通心到清凉地。若能在病患境中,通达这些法门者,便如《涅盘经·寿命品》中说的二十五岁壮年人,百斤黄金完全可以托付于他。这是我最后谈玄论道,然后寂灭。我当去了!”
弟子智朗请示道:“请您再慈留一下,解释我的疑问。不知您生往何处?今后谁可作为我们的宗师?”
智师回答说:“你等懒种善根,问他人的功德,如盲人问乳,拐者问路,告诉你何用?由于多恶不调,才产生喜怒呵赞,既不自省察,还讥嫌他人。我已不久于世,应当为这些人破除疑谤。《观心论》中已经解释,我还要告诉你,我若不因领众修习事烦,必登六根清净之位;但今为他人损了自身,只是五品弟子位而已。你问我生往何处?势至、观音都来迎接我去西方净土。问谁可宗仰?你没有听说过戒律是僧人之师。我常说三种三昧,是你的明导,教你放下重担,教你降伏三毒(贪、瞠、痴),教你治四大(指身体),教你解业障,教你破魔军,教你调禅味,教你折轻慢他人之幢,教你远离邪恶,教你出无为的火坑,教你离大悲难。只有这位大师(指戒律)能作我们的依止。我与你们因法相遇,以法为亲,传习佛灯,都是佛的眷属。若不能遵守戒律,传习魔灯,就不是我的弟子了!”
智师又教诫维那说:“人在寿命将终时,听到钟磬声,能增加正念。钟磬声要长久响,直到气尽为止。为什么按常规要到人身冷(已死)才敲钟磬呢?人世间常见的人死哭泣,给死者换衣服等,皆不必做!”说毕,智师跏趺而坐,唱三宝名,像进入三昧中。大隋开皇十七年(年),岁次丁巳,十一月二十四日未时人灭。年六十岁,僧龄四十年。直到子时,脑门犹暖。
智师虽吩咐大家不许哭泣,弟子们还是哽咽着,悲痛忧愁,不能自止,像日落舟沉,永远凭仰。智师的肉身跏趺安坐在外十日,道俗闻讯前来,烧香散花,环绕哭拜。十日过后,安放在神龛之内,肉身流汗遍体,用绵帛拂拭,通身像洗过一样。不久,送归佛陇,连日大雨不止。弟子们诵咒,愿大师赐威神以止雨才动手掘墓穴,云开雨止,风啸松悲,泉奔水咽。道俗弟子护持灵柩,到智师生前嘱咐之地安葬。龛坟虽已掩埋,但妙迹常显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