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秘密》作者:小满
特别鸣谢奚珣强、魏祝挺提供顾问
杭州,三面云山一面城,但是云山的秘密,很少有人探究。千年以来,人们把一腔热情全部抛洒给西湖,留下数不尽的诗书画。但是山呢?山比较沉默。有学者说西湖群山里藏着一部杭州史,但是要读懂这部杭州史,需要的不仅仅是眼神和大脑,还需要强健的体魄。
中国的传统建筑大部分是木构,千年之后,毁于战火,颓于尘土,所以杭州城里保存下来的南宋宫殿和民居是没有的,过去的城只能在历史书中想像。但是西湖群山里却保留了大量的石刻和佛窟,它们留下了丰富的历史信息,往千年后的时空扔出了信物,能与文献中的杭州一一互证。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它必须有史迹见证,这是文化传承的支柱和信仰。“城秘”今天请到了两位有趣的摸山人——奚珣强和魏祝挺,他们常年出没在西湖群山间,披荆斩棘,破书万卷,终于廓清了很多石头上的秘密。
他们说杭州之美,在水更在山。看完以下的故事,只能说杭州有这些痴人,山水有幸。
▲杭州群山
奚珣强跃入法镜寺后的深沟,由此攀援上后山的藤蔓,枝叶摇动,蚊蝇嗡的一声飞散,又如乌云般聚拢起来。夏天的傍晚闷热,空气中仿佛能挤出水来,快到晚课时分,寺院里传来梵唱,显得空山更为寂寥。
手电的强光照射在石壁之上,撕破昏黄的空气,映照出千年之前的题刻,庞大的石壁裹挟那一段历史,如同被打捞上来的沉船慢慢浮出水面,挂满被时间缠绕住的海藻和藤壶。之后,奚珣强多次返回这里,带着专业的文保工作者和历史爱好者,向他们讲述自己是如何找到这处曾被《两浙金石志》中判定已经损毁的摩崖石刻:来自唐朝白居易好友书画名家萧悦的题名,以及附带找到的来自清朝皇帝对此处胜景的赞颂,由此可见,这片已被土堆和石渠挤压的山脚,曾经是游人探访的幽径,自唐到清以来的“打卡胜地”。
▲奚珣强发现的极为珍贵的萧悦题名的石刻摄影
王叔日光月华流转,湖山形胜嬗变,“诡石狰如伟丈夫,遥年题识半模糊”。7、8年间,奚珣强如猿猴一般在西湖群山中摸索,看遍了多处摩崖石刻,将实物与史料记载一一对应,并寻找到40多处元代以前,并未见史籍著录的石刻。与杭州考古工作者一起,发掘整理出历时千年的西湖“石质史书”。
奚珣强不是专业考古工作者,年轻时离开天台老家去闯世界,在深圳打过工、东莞搞过塑料模具。快40岁了,回到杭州,在半山搞了一家钢化玻璃厂,为了省电费,晚上开炉钢化玻璃,白天埋头大睡,他一直以为将在这黑白颠倒的日子中消磨掉自己的一生。
为了祈祷钢化炉开锅顺利,奚珣强买了几尾鱼去西湖放生,凌晨三点到达西泠桥下,看见月色通明,水波不兴,群山环绕,静谧如谜,西湖剥去旅游景点的外衣,呈现出属于私人的记忆。奚珣强心中一动,仿若错失了些什么,带着怅然的心情回到工厂。“西湖对我的触动,从那一刻开始,”他回忆:“身在杭州,却与杭州之美相隔。”
▲西湖群山
天性之中的某些东西被释放出来,奚珣强开始重拾青少年时的爱好,他曾经是田径队的主力,现在,他希望在群山中奔跑。
年底,钢化玻璃厂业务惨淡,作为投资人,奚珣强压力颇大,反而激发了他天台人骨子里那种不管不顾的劲头。“干脆出去玩玩!”第一次他与跑友去西湖群山毅行,从老和山上,过灵峰、北高峰、美人峰、天门山、十里琅珰、五云山、下九溪、再上虎跑后山,过玉皇山、将台山、凤凰山、再下万松岭、过云居山,最后到达吴山天风,花了8个小时,完成这24公里的环山之行。
▲吴山上的重阳庵遗址摩崖与感花岩题刻摄影
子夷“这是我第一次在群山中,俯瞰西湖,”他说:“比在湖边,更要好看一万倍。”
就在这次毅行中,奚珣强在老和山的铺路石上,发现了刻有“永”“九年”“堂”几个残字的石碑。石上刻字如同密码口令一般,与20多年前少年的吟咏产生呼应。“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这是他少年时背诵过的篇章,如今仿佛在召唤他解开残字中隐藏的秘密。
▲苏轼与当时的杭州知州陈襄等好友同游时创作的石屋洞题刻(后人重刻),这也是苏轼第一段杭州之旅。摄影
王叔“现在回头想想,这几块铺路的石头,是后来我对西湖摩崖石刻产生强烈兴趣的火种。”奚珣强说。
作为体育项目的爬山,趣味来自于“野”,不循旧踪,另辟蹊径,所以奚珣强的路线和普通游人大不一样,在野山里混久了,他发现其间有更多的岩壁上,刻有文字,楷隶篆草,不一而足。为了了解这些刻字背后的故事,奚珣强买了一本《杭州的山》,发现其中记载与自己实地勘察出入很多,这令他失望的同时,也发现了似乎有一片空白地在等着自己去发现。
▲南屏山上发现的宋朝浦延熙题名(年)摄影
子夷年,奚珣强找到清代阮元编辑的《两浙金石志》,在旧书网上,他花了几十块钱:“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划算的投资。”《两浙金石志》扫描式地记录了西湖群山中的摩崖石刻,在奚珣强面前摊开了一张网罗的地图。他决定按照书中条目所记,一一在现实中找到对应的实物,于是,方圆五十多平方公里的西湖群山,成为了奚珣强的秘密花园,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考古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西湖群山对他来说,这已经成了一片广大的考古工地。
奚珣强开始有目的的探访,山就在那边,石刻也许隐藏在藤蔓之中,也许被隆起的土地掩埋、被后人损毁,或者被风雨侵蚀殆尽,一切都是未知数,正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性,让他的访石之旅带上了一些寻宝的趣味,就像哈里森·福特在埃及寻找“约柜”,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断地测试自己的体力与耐心。有时候他会想起自己参加的公里越野跑,在极度压榨体力的20多个小时之后,终点会给身体带来欣喜若狂的快感,那是一种超越庸常的高峰体验,整个人在噼里啪啦地绽放。
而现在的寻找遗迹是这种体验的升级版,除了身体上的释放之外,还有智识上的超越感,无论是对前人还是自己,他的目标总在不断向前。实际上,在他之前,清代最会玩的六舟和尚也作为民间的寻访者梭巡在这片山林里。道光七年(),36岁的六舟和尚在西湖群山搜访摩崖,共拓得题名等一百四十多种,通过自身深厚的金石学素养和勤奋的实地勘察,为清代西湖的摩崖石刻搜集补缺,作出了重大贡献。
奚珣强的足迹也会和前人相遇,从凤凰山经八蟠岭下万松岭,翻着荒草丛中的裸露山石,在一处小小的洞穴中,发现一处石龛,起首处,有“时大宋绍兴”字样,将文字录回来后,翻看六舟所编《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在道光二十七年(),六舟56岁时,记下:“暇日,偶步万松岭,于道旁石穴中,见有字迹,即拓归绎之,文云:‘時大宋紹興(缺)車駕(缺)沈嵓(缺)聞(缺)鐘離呂(缺)寮次(缺)在朝食(缺)’,久为牧竖所击毀,可读者仅此十余字而已。”
▲万松岭一带洞穴偶得的南宋残刻与六舟所著《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中所记录的对应部分。图自
至微堂于是两军对圆,如虎符合扣,榫卯接驳,时光之力,竟然不能动摇百年之后的相遇。奚珣强脑补出画面,六舟所在净慈寺,与万松岭仅隔数里,暇日访碑,是其日常,估计周边山头,都被他翻遍。自此之后,他在西湖野山中,每有新发现的石刻,总要翻阅六舟的访碑资料,看看他是否见过,如果没有,才好说:“这处连六舟也没寻见过。”
此话带着一丝得意,毕竟强光手电是古人没有的大利器,前人访石刻,除了用火把照明之外,多用水泼,石壁湿润之后,字迹方显,但怎么也比不上现在百十来元一支的手电,从侧面打光,石上纹路、凿刻的痕迹便清晰地浮现在观察者的眼前。
▲6月23日,由杭州市文化广电旅游局推出的杭州文旅“千人(推广)计划”西湖群山摩崖题刻文化体验活动开启,奚珣强老师作为带队专家带领参与活动的网友共同探寻小有天园望湖亭遗址。在手电的照射下,石壁上刻的乾隆印章慢慢浮现。摄影
徐世明此为奚珣强的小处着笔,而要访大山而不遗漏方寸间的石刻,则需要从更大处着眼。每座山峰,在攀登之前,奚珣强用双眼打上格子,如同一张虚拟的罗网,将其笼罩其间。在每一个格子里,他用双手摩挲,不放过任何一块裸露的石头,指腹从粗粝的岩石上滑过,感受文字留下的特有凹凸。如果用一个特别长焦距的镜头来观察,奚珣强如同山中一个极微小的点,在寻找可能是更加微小的点。
他不是在看,他在摸山,从山顶到山谷、从脊背到峭壁,天风掠过头顶,湖水荡漾脚下,蛇虫鼠蚁为伴,野猪巢穴共生。山若有灵,想必会因为这样的挠痒痒而发笑。
▲抚摸崖壁上的题刻,彷佛与古人对话。摄影
徐世明经过这些年的探索,奚珣强发现,西湖群山中共有多处摩崖,占全省数量的三分之一左右,整个西湖群山就是石质史书。从唐开始,一直刻到民国,历唐、五代吴越、宋、元、明、清、民国七个时代,跨度多年。目前所知,其中唐代13处、五代吴越国时期60多处、宋代将近处、元代50处、明代处、清代处,民国处,另有多处尚未断代。距离我们比较久远的宋代,反而是存世数量最多的,将近有多处,其原因是,宋代题诗题字,是文人士大夫间风雅之事,相当盛行;而且北宋时期的杭州,已是东南第一州,西湖在苏东坡等人的精心治理和推广下,成为全国重要的风景区,此后南宋定都临安,更使其成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西湖自然成为第一名胜。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宋代摩崖石刻如此之多的原因。同时,民国虽然从数量上来看,有处,并不算多,但是考虑到民国只有短短38年历史,从这个角度来说,民国时期题刻的流行程度,远远高于历朝历代。
传统的西湖群山,是按南、北两山划分的。西湖的最高峰叫天门山,也叫天竺山,海拔米。以天门山沿棋盘山、天马山、吉庆山、丁家山,大致这条东西向山脉为界,以北的统称北山,如北高峰、飞来峰、宝石山等,以南的统称南山,如南高峰、凤凰山等。
▲部分杭州群山
▲杭州西湖地区群山地质图,颜色越深山越古老。来源
浙江省地质矿产局北山区域的飞来峰上面,一共有多处摩崖石刻,这与飞来峰的历史地位相符合,自多年前的东晋咸和元年,慧理禅师开创灵隐寺后,一直延续到今天,是研究西湖摩崖的最重要山峰。第二多是宝石山,也就是断桥白堤以北的山峰,一共有余处,但年代都相对较晚,目前仅发现一处宋代残刻,其余均为明、清、民国的题刻。
南山区域的凤凰山与南高峰,分别有多处。凤凰山是北宋杭州州治、南宋皇宫的主山,自然会有比较多的摩崖。而南高峰下,有著名的烟霞、水乐、石屋三洞,许多吴越国的佛教造像遗存,所以南高峰下,佛教题材的摩崖尤其多。
▲南高峰水乐洞内的摩崖石刻,洞口石壁上满是历代文人题刻,如“高山流水”“天然琴声”“无弦琴”“余知水之乐”“空谷传声”“清乐梵音”等。摄影
停香再有吴山,存有余处摩崖石刻。总之,西湖群山中,基本上都有摩崖题刻,是一个全面开花的状态,说明前人早已将西湖群山作为一个游览大景区。所有的摩崖石刻,就是散落在西湖群山中的吉光片羽,交织而成的经纬线,便是构成了历史的网络,三面云山一面城,这些遗踪深藏在云山之中,和市井城廓遥相呼应,耀出万点光芒。
“西湖之美,在水更在山。”奚珣强从背包中拿出那本摩挲日久的《两浙金石志》,眉头页脚满是批注,这本书和一支求生哨一起,是他须臾不能离开的物品:“一定还有没被发现的石刻,我的使命就是继续寻找。”
“我这一生,40岁前兜兜转转,好像干了很多事情,但没有一件是做成的。现在我感觉自己找到了道路。”
魏祝挺比奚珣强小八岁,作为浙江博物馆的研究员,在一次吴越国造像的展览中,他为志愿者进行培训讲解,结束之后,一个精瘦的男子掏出手机,打开图片,向他请教:“魏老师,这是不是吴越风格的造像?”
从画面上看来,这是典型的吴越造像,但是魏祝挺之前没有见过,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提问者爬山时的偶得,此人就是奚珣强,于是便认识了,约好找个好天气,一起去九曜山看看这群佛像。
▲在烟霞洞凝望石像的魏祝挺摄影
停香魏祝挺之前的研究更侧重于读书,他到浙江省博物馆后的首个课题是全省的塔幢研究,于浩渺如烟的历史典籍中,抽丝剥茧找出有关浙江塔幢的内容。到现在,他仍旧可以花几分钟时间画出一张吴越到宋代“浙江东西路”的地图,并在上面标出16座古塔的代表——这只是他掌握的三百座古塔很小的一部分。
“梵天寺路走到底,城南宝塔百米矗立,而城北宝塔在哪儿?”魏祝挺:“经过史书的考证和勘误,我最终确定就在万松岭东麓。”经过从历史典籍中的钩沉打捞,魏祝挺在脑海中重新建构起对吴越王城的想象:南北百米双塔对峙,一团紫气孕育其中。
然而,亲自上山寻访遗迹,好像还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西湖赤山埠到四眼井,古时有一条便捷的小山岭,称钱粮司岭,又称钱王岭,为五代吴越王所辟。这条短短仅数里路的钱王岭,少为人知,却是长江流域与钱塘江流域的一处分水岭。此岭沟通西湖与钱塘江,因有便利的地理条件,吴越国在此设司征山课,成为千年前一条繁忙的经济通道。历史到了民国十五年,此岭成为杭富公路的一部分,当代则是虎跑路北段,始为大众熟知。
▲年《实测杭州地图》中的“钱粮司岭”,图中“田量司岭”的字可能为近音别称。
在这条分水岭的东侧山腰,九曜山西麓山野中,便是魏祝挺寻访的吴越风格造像所在,经过他和奚珣强共同的考证,认为种种迹像表明,造像所处地,应即为吴越王钱弘俶为其所建之香严寺遗址。
▲现在仍能看到“香严界”题刻,证明此处造像所处地应为吴越国末代国王钱弘俶为高僧永明延寿大师所建的香严寺之遗址。摄影
停香回望公元年,历史也到了一个分水岭。北宋入主中原已十八年,而偏隅东南,以杭州为都城的吴越国,将何去何从,抗衡还是归顺,是摆在国王钱弘俶面前的两难选择。吴越国数十年一直遵循的“善事中原,保境安民”国策,此时面对强大的北宋政权,已无多少现实意义。最终钱弘俶毅然决然,选择纳土归宋,从而使吴越国民免受战争之苦,江南百姓,感念至今。钱弘俶面对江山与子民,作出如此义无反顾的决断,据说是来自一位高僧大德的遗嘱:“上表入宋,尽献十三州之地。”而此大德,即为净土宗六祖,法眼宗三祖,永明延寿大师,而香严寺正是永明延寿大师的道场。
可以想见,在多年之前,这片荒山野岭,是一片香烟缭绕的佛教胜地,一位高僧通过佛法,对一位国王的感化,进而使众生受福,这段历史背后,埋藏着多么动人的故事。
▲香严寺遗址内的造像,魏祝挺背后的是弥勒上生经刻摩崖龛,岩壁上的摩崖石刻经风吹日晒,已经不那么清晰了。摄影
停香之后,魏祝挺撰写了《杭州九曜山摩崖龛像调查及相关研究》,表述了自己多次调查该处摩崖龛像包括一龛刻经龛、三龛造像龛及相关题记。在详细调查该处摩崖龛像的材料基础上,对摩崖龛像现状进行了记录。通过拓片资料发现了其中一处为吴越国时期雕刻的《弥勒上生经》刻经龛,并尝试复原了刻经龛原状。通过分析比对各龛像的造像风格和组合,判断为吴越国时期的弥勒下生七尊像、观音像及宋代的西方三圣像等。最后,通过查考文献,认为该处龛像应属于吴越国所建西方香严殿范围之内,可能与吴越国高僧永明延寿在慧日永明院时期的净土修行有密切联系。
▲香严寺内一千多年前的五代吴越国弥勒造像。共有七尊,居中向外,分别是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摄影
停香▲香严寺三尊北宋的石刻造像,称西方三圣,中间为阿弥陀佛,左侧面部残损的是观音菩萨,右侧则是大势至菩萨。摄影
停香于是这片藏于深山的造像,开始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成为了正在申报中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而魏祝挺也开始了自己吴越时期石窟造像的寻访研究。
吴越国(—)是历史上著名的东南佛国。历代吴越国王在国都——西都钱唐府杭州,营造了大量宫殿、寺院、塔幢和造像。历经千年,如今木结构的建筑均已不存,但是杭州山林间遍布的摩崖石刻,以及部分砖石塔幢,依旧静静矗立,宛如一部石头上的史书。在杭州的山水间行走,不时能接触到这些吴越国的礼制和宗教遗存,可以一睹千年前佛国净土的盛况。
▲灵隐飞来峰造像,有中国五代至元代时期的佛教石刻造像,是南方最大的石刻造像群。摄影
许志伟▲飞来峰造像龙泓洞(一线天景观就在此处),另外有个冷知识:龙泓洞佛像下方有一组雕凿于元代高僧取经故事组雕(见图栏杆上方处),由不同时代的“高僧取经”故事组成,其中就有唐玄奘,后跟着一位徒弟应是孙悟空(榜题漫漶),第二位徒弟则是“朱八戒”,传说吴承恩写《西游记》猪八戒的原型之一就是他。年版的《西游记》就将猪八戒的老巢“云栈洞”取景地放在了飞来峰青林洞。摄影
停香杭州凤山(今凤凰山)东麓,在隋唐时是杭州州治所在。自吴越国建国以来,第一代吴越国王钱镠以杭州州治所在的子城为基础,营建了吴越王宫。而紧邻王宫的凤山东麓,同时也是吴越国最初建寺开窟的地区。
从吴越王宫西行上凤山,溪水潺潺,经过圣果寺的山门、前殿、大殿遗址,最后来到一座巨大的山崖前。吴越天宝三年()时,钱镠在此山崖上开凿弥陀、观音、大势至三座结跏趺坐的巨型石佛像,并在石佛前兴建千佛阁以遮挡风雨。如今的三座大石佛,历经自然和人为破坏,已经大部分残损不清,但是站在十米之高的巨像前,磅礴的气势依然扑面而来。遥想一千多年前,这里是吴越国皇家寺院,香火旺盛,梵呗不绝。中尊弥陀、两侧的观世音和大势至菩萨组成的“西方三圣”,曾是历代吴越国王们祈求往生极乐净土的精神依托。后世南宋人见到这三尊大像,也不禁感叹“岿然三石佛,若在嘉州岸”,好比嘉州(乐山)岸边的那尊著名的大佛一般雄伟。
▲凤凰山中的西方三圣佛像与十八罗汉造像,可惜已有点模糊不清。摄影
停香吴越王宫西南侧,山腹处有安国罗汉寺遗址。吴越天宝九年(),钱镠派弟弟钱铧前往明州阿育王寺,迎请该寺传世六百余年的至宝——释迦真身舍利来到杭州。钱镠特于紧邻王宫的安国罗汉寺旁建造了一所大木塔,以供养真身舍利。该塔位于子城之南,故名城南宝塔。其与子城之北的城北宝塔,均为八角九层的巨型木结构楼阁式塔,高约百米,天宫高耸,峻极神工。从钱塘江上西望凤山,山下的杭州子城两侧,南北双塔凌云,王宫殿阁罗列其间,成为吴越国都的标志性景观。
吴越显德五年(),城南大火塔毁,寺中僧人舍命抢出舍利。乾德三年(),第五代国王钱俶于原址重建了祖父钱镠始建的城南宝塔,依旧是九层八面,雁塔凌云,并在塔前建造了两座大石幢,刻经镇护。一千年后的今天,木构的真身舍利塔早已灰飞烟灭,石制的双幢却依然耸立。“崇雁塔于九重,卫鸿图于万祀”,“勒佛顶随求之嘉句,为尘笼沙界之良因”,吴越国王钱俶的美好祝愿,依然清晰可见,永存世间。
▲《支那(中国)文化史迹》(法蔵馆年刊)中所拍摄到的梵天寺经幢
▲现在的梵天寺经幢与幢身细节摄影
子夷圣果寺、资延院、石龙院、灵鹫院、石屋保安院、烟霞院、慧日永明院、天龙寺、香严院等吴越国敕建寺院和造像,以及安吴塔、吴兴广济普恩真身宝塔、应天塔、皇妃塔、六和塔、城南宝塔寺双幢、奉先寺双幢等吴越国敕建塔幢,它们由吴越王室直接经营,是对趋于衰落的中原石窟、寺塔传统的保存和发扬,是中国皇家石窟和寺塔营造的最后高峰,在中国古代艺术和建筑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
对佛法的护持,对净土的追寻,始终贯穿着历代吴越国王建寺造塔、开龛立像的主题。经历近百年的苦心经营,至北宋时,曾经的吴越国都杭州已跃居东南第一州的地位,真正成为了娑婆世界中的一方净土。一千年之后,在探寻这一处处散落在西湖山水间的精美佛教遗存时,依然能感受到吴越国王们的虔诚信仰和美好祝福。
▲石屋院造像摄影停香魏祝挺参与的“吴越国塔幢研究”、“浙江省石窟寺调查”等项目目前已近尾声,他和奚珣强的观点类似,西湖群山之中,散落着无数瑰宝,将会映射出万丈光芒,从考古研究的角度,这些串联起来的逻辑链条,将会锚定一段段的社会风貌史,可从宗教、艺术、文化等不同研究领域切入,给西湖以及杭州描绘出更具体且宏大的历史叙事。
“山中题刻造像,把这个题目做扎实,完全可以成为申遗的另一个主题。”魏祝挺说,“这是群山的发出的声音,是我们这些考古人的心愿。”
一个「彩蛋」
▲宝石山上被换了头的造像,这批造像也是杭州市文物保护点,可惜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间遭到破坏,随后民间自发对其缺失部位进行修复。由于后补部分亦为造像本身历史印迹之一,为避免对原始造像产生二次破坏,故该处造像一直维持现状。城秘也想提醒大家,参观摩崖石刻造像时请多用心,勿“动手动脚”,且看且珍惜。摄影
hellohutao参考文献:
[1]《杭州山水间的吴越梵踪》魏祝挺
[2]《吴越国塔幢研究》魏祝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