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江湖,提起关公,中国人永远有聊不尽的话题,拍不完的影片。江湖,不只是人多的地方,而关公也永远不只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关公。
在贾樟柯自我致敬的影片《江湖儿女》一开场,廖凡扮演的斌哥就靠一尊关公像摆平了一桩赖账的纠葛。另外两部《天注定》和《山河故人》,关公作为一种符号也如影随形。想当年,在汾阳街头录像厅的香港警匪片里,黑白通吃的山西老乡关二爷,一定给小贾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果你参观过任何一地的关帝庙,就知道它往往还有个别名:山陕(甘)会馆。
山西,又称表里山河,人多地少,乡党情深,除了跟徽州、潮州、温州一样出商帮,还出移民,洪洞大槐树可谓广大北方人传说中的祖源地。于谦三大爱好众所周知,而老西儿也有两大“刻板印象”。一是最爱喝醋,当年解放山西时,阎长官的晋绥军缴枪不缴醋壶;二来最善算账,“蒋家天下陈家党,宋家姐妹孔家财”是一句编排民国四大家族的俚语,孔家财就是祖籍“中国华尔街”——山西太谷的孔祥熙。再往史上倒,明朝时晋商曾向鞑靼瓦剌走私过铁器、粮食和茶叶,也帮宣大边军运粮换过盐引,明末又给清军供粮报信。原始积累如此,难怪需要武财神保佑。祖籍山西的台商郭台铭也说:商人无祖国,市场就是他的祖国。
清朝入关后,要回报晋商的输诚效命,推恩天下,更要威逼利诱,教化汉人效忠清廷。晋商守护神关羽,就成了重量级流量大IP。
除了尊孔,清廷借重汉人的关公崇拜,褒扬所谓异姓兄弟的义气,移义作忠,淡化汉满民族矛盾和华夷大防。顺治一入关就革去明朝万历旧封“三界伏魔大帝威远震天尊关圣”,改封关公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康熙褫夺岳飞“武圣”头衔转赠关羽;雍正追赠关公上三代为公爵;光绪在大清药丸之际,还不忘加封关公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多达26字,盛极古今。
有朝廷的扶持,晋商遍行天下,无往不利,还催生了近代银行雏形——票号银庄。晋商所到之处,往往集资筹建关帝庙暨山陕甘会馆。官府不仅另拨公帑资助,并号召士绅捐银,主官更是领衔督造,撰文刻碑,亲临主持春秋生辰三大祭,“行礼三跪九叩,乐六奏,舞八佾,如帝王庙仪”,有清一朝祭关之盛,不下祭孔。民间江湖的关公崇拜也到一个新的高峰。清亡之后,各地旗人为免迫害纷改汉姓,名门瓜尔佳氏就顺势随了关老爷的贵姓,后世文娱界名家辈出。
今天,在华人的信仰江湖,关二爷神威犹存,观音菩萨也不遑多让。《江湖儿女》开头那个小桥段,应该就是移植了一桩陈年旧案。话说在观音道场普陀山所在的浙江舟山,一渔民欠了20万久拖不还被起诉,因无字据人证,打死不认。调解法官无奈,请被告当着观音像发誓,他居然神奇地认账了。
今天,法治和科学是时代的主旋律,但谁都不能否认,转型时代造就的不确定感,也让我们对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始终心存敬畏,关公身上投射的正是中国人对忠诚、信义、笃定、担当的不懈向往。
今天,在疫情触发的债务问题面前,所有不确定的争端都足以致命,所有伸过来的援手都疑似救命稻草,但靠谱的解决之道,只能是务实、合法、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