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莲山与佛教渊源可以追溯到唐代。明翁正春《五莲山光明寺碑记》记载“唐时有应身菩萨,筑精蓝习静,宋有戒比丘毗尼于此”。宋后,山寺荒废,败壁颓垣,没于荆棘,元代时已经只剩了一个极小的云堂寺了。
明朝万历二十八年(年),32岁的蜀地高僧明开云游到诸城。明开,字心空,故又称心空和尚。他与南京兵部右侍郎臧惟一和他的弟弟臧惟几一见如故,结成方外之交。据明开自己回忆,他与臧惟几谈论佛法,并为其书写《华严经》,三年功竣,拂衣欲行,臧惟几再三挽留。明开以自己是方外之人,山野之性,不愿久居城市,臧惟几劝他道:“天下到处皆可驻足,大师既然厌倦城市嚣烦,我的家乡有很多山,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能留下您的地方吗?”
臧惟几陪着他,遍历山川,至五莲山下,“宛若旧游,师幡然喜曰:‘缘在是矣!’”此时的五莲山还被称为五朵峰,是九仙山的一部分。
当天他们草衣箬笠借宿在山上的小破庙云堂寺里。云堂寺在天竺峰东,据清初李焕章《五莲山小记》描写:“门无扉,供无几,僧无衲,无游人,无灯火,三仁王像与一老头陀,伴凉月,伴寒霜,伴苦雨凄风。头陀拾残叶烧折脚铛,煮麻麦饭,食之面寂而冷。”
明开在山中待了几日,“奇峰怪石,兽径鸟迹,十识其八九矣”,最终选定在大悲峰下结茅而居。
然明开认为“此山既属官家,不与而取,盗也;不请而居,欺也”。为不盗不欺,万历三十年(年),明开与大弟子真谈北上京师,准备向万历皇帝化缘,请他赐山寺、山名、寺额以及大藏经。
对于明开所求,当时京城的高僧们都认为:山非名山,寺非名寺,不好麻烦皇上。眼见北上之行基本算是失败了,然而,明开没有放弃。不久他便在北京西山寺庙与惜薪司太监王忠“巧遇”,两人一见如故。
峰回路转,王忠没有高僧们的顾忌,出手帮了自己一见如故的新朋友一把,把详情奏报给了万历皇帝。据说此时适逢李太后患眼疾,久医不愈,明开“结坛咒大悲水进呈,太后服之立愈”。佛家故事,莫辨真伪。万历皇帝赐名五朵峰为“五莲山”,赐寺名“护国光明”,命明开住持,赐紫色袈裟。又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拨内帑千金、大藏经函共0卷及玉磬、御仗、宝幡等物,命汉经厂提督、御马监太监张思忠护送到五莲山供奉。千万不要认为御马监太监是养马的太监,这可是管理御用兵符、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的大官,明代两度设置的西厂也由御马监提督,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
之后明开再次进京,上表谢恩,神宗复赐金钱若干,命张思忠督工,“建大悲殿、藏经楼、分贝阁、御仗阁、左右禅堂僧寮舍有差”。五莲山周围五十里内,划归光明寺,林泉、榆林一千五百亩土地的收入,全部永供光明寺祭祀之用。直到万历三十五年,光明寺方始建成。于望海、天竺、大悲三峰之间,“层檐璀灿,参差错出”,“金壁交辉、钟鼓竞奏”,“塔殿之胜,众以为彰”。五莲遂称山左名胜。
一时五莲山光明寺诵经之声,琅琅无晨昏。周边僧人竞相皈赴,进香、游山者络绎不绝。与长清之灵岩、青州之法庆、九仙之侔云并列为山东四大名寺。明天启年间,又有西域僧人过此,为光明寺留下贝叶经七叶。
万历皇帝赐山、赐寺、赐金、赐经、赐紫衣,遣张思忠督工建寺之时,明开同时在北京开工建分寺。道忞《开山和尚碑铭》记载:“师山中缔造日,旋建庵于帝城之东,拨僧主持。”可算是光明寺驻京办事处,惜寺名无传。
此后三十年间,明开往返京城十数次。直至圆寂于明崇祯二年元旦,年62岁,僧籍44年。
明开身后僧众,最具传奇的当属明开五世法孙海彻和尚。蒲松龄老先生以他为原型创作了《聊斋志异》里的“金和尚”。
海彻俗姓金,字泰雨,辽东人,出身于名门巨族,据说是西汉休屠王金日蝉的后代。据他的师弟海霆《诸师本传》记载,明末辽阳失守,海彻一家70余口,大部分死于战乱,其余人各奔东西,逃命失散。年幼的海彻跟随姐姐辗转流离,来到山东,最终在五莲山光明寺落发为僧,拜在明开四世法孙性觉名下为徒,这年海彻十四岁。“开山素不喜童子出家,怜师积代簪缨,一时落魄,可矜可哀,许为剃度,遂执巾瓶于摩诘夹室,时为天启丁卯岁也”。
海彻出家的第二年,明开圆寂。因师傅性觉长驻北京分寺,海彻遂北去京都侍奉。明崇祯十七年(年)三月,李自成打进北京城。“蒲团未暖,值流氛之变”,海彻安排师弟海霆服侍师傅性觉和尚返回光明寺,自己留守北京分寺。
不久,清兵入关。十月初一,顺治帝御皇极门,定鼎燕京,海彻战乱中逃散的伯从兄弟们都随之入关。“一日,师立弥勒阁前,诸公朝退,忽于红尘中与师邂逅”。弥勒阁前,海彻与前来烧香的或为高官或掌地方的伯从兄弟们不期而遇。
亲人劝其还俗,海彻未允。后数年,海彻主持光明寺。偏沅巡抚金廷献“损俸囊俾补五莲之阙焉者”,捐资助五莲山建寺。据清人笔记记载这位巡抚应该是海彻的叔父。此后,布施云集,各地官员和海彻的兄弟子侄纷纷为光明寺护法。从《泰公弟姪宰官护法》看,海彻家族兄弟子侄遍布中央和地方各个衙门,光明寺由此得到空前发展。王士禛《分甘馀话》称其“公然与冠盖交往。诸城九仙山古刹,常住腴田数千亩,据而有之。益置膏腴,起甲第。徒众数百人,或居寺中,或以自随,居别墅。鲜衣怒马,歌儿舞女,虽豪家仕族不及也”。孙祚昌《重修光明寺大殿碑》称海彻“起东、西阁,益梁欐,饬垣墉,寺后筑甬道,绕大悲峰;凿山西北,创精舍数楹;山外置常住田以给众”。
海彻还收养了一个遭逢家变、流落当地的江南少年朱奇玉为子,改姓金,为之延请名师。金奇玉中康熙二十年辛酉科举人,后任渑池知县,诗文俱工,为一时名士。乾隆《诸城县志》有载。
康熙十四年九月初八,海彻去世,年65岁,法寿51,葬林泉庄(今五莲县潮河镇林泉村)西北之会稽山麓。据《分甘馀话》载,其身后财产一分为二,“半予僧徒,半予假子。有往吊者,举人斩衰稽颡,如俗家礼”。
光明寺为临济宗禅林,住持自开山和尚明开起至民国原光明寺最后一位住持绪让共18代。三百余载,禅唱不衰。据传,鼎盛时期有殿堂房舍余间,寺田4万余亩,住僧余人。
云峰一笑,世上千年。古刹毁于年,直至年政府拨款重修。全国佛教原会长赵朴初题写寺名,两侧楹联“名山自是无双地,妙法自然不二门”,仍是旧日门联。
(惠霞整理)